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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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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鬆: 第121章

    第121章 番外?今生?大團圓(終)

    一聽這聲音, 元賜嫻就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跟在鄭泓後邊,遠遠往門前一望, 果見是被辣子炮仗炸得灰頭土臉的阿兄不錯。

    捂著耳朵躲在他身後的那位也沒好到哪去,一身金燦燦的回鶻裝沾了灰撲撲的粉漬, 瞬時變得土裡土氣。

    後頭那位便是伽斛公主。

    她抹了把臉,恨恨一跺鞋底板, 沖元鈺回嘴:「不就是炮仗點錯了嘛,你凶個什麼!倒是哪個王八羔子告訴你我姓伽?多少年了記不住, 我姓『藥羅葛』!」

    元鈺給她吼得耳朵疼, 伸手一摁她下巴,順手將上邊一點灰漬給抹去了,然後說:「你沖誰大呼小叫呢!多少年了記不住,你現在是『元藥羅葛』氏!」

    眾人跟在小皇帝身後戛然止步時, 瞧見的就是潑婦潑夫對罵的一幕。

    倆人渾然忘我地吵嘴,鄭泓沒說話,其餘人也不好開口,倒是元姝被寵慣了, 不在她陛下哥哥面前顧忌,喜滋滋叫了他倆一聲:「舅舅,舅母!」

    倆人一駭,驀然回首,目光一掃一眼瞧清情狀,待見聖人負了手面色不虞的模樣, 齊齊一個腿軟往下跌,接著齊齊去攙對方的手,互相借力穩住了。

    場面一度非常惶恐。

    鄭泓卻突然「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元將軍,是滇南多年無戰事,四域安寧,叫你一身筋骨都鬆散了?」

    元鈺忙擺手說不散不散,然後扯著伽斛來給他行禮。

    元賜嫻見狀,朝陸時卿偷偷抿嘴笑。

    說起她阿兄阿嫂這一對,也真可謂是天賜良緣了。

    當年回鶻戰事告捷,宣氏與陸霜妤一道歸京,隊伍裡其實還有個人,就是伽斛。她一入長安就往勝業坊元府跑,急著找「閨女」大白和幾隻狗「外孫」,說狗兒們顛沛流離的,她不放心,所以親自跑一趟大周看看。

    結果一看,狗兒們一切都好,大白和小黑生出的小狗娃不是白白胖胖,就是黑黑胖胖。伽斛放了心,打算回去,不料剛好碰上朝廷肅清平王餘黨的時機。

    大周彼時可謂滿目瘡痍,逃犯四處亂躥,周邊一帶都不安全,朝廷擔心她這樣敏感的身份孤身遠道回去,如被利用恐將壞事。陸時卿便建議小聖人暫且給她安排個處所歇息一程,等風波過去,再送她回。

    就是在這一陣子裡,在京無親無故的伽斛只能找元鈺玩狗,玩著玩著,也不知玩出了什麼妙意,有一天,突然跑來永興坊陸府找元賜嫻,做賊一樣問她前頭那個阿嫂的事情。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元賜嫻自然不會和盤托出,簡單說是姜璧柔體弱多病,所以早早沒了,也沒給元家留個一兒半女。

    但伽斛也是神通廣大,早已查到蛛絲馬跡,道她聽說姜氏是在城外離世的,且離世前已經和元鈺和離。所以元鈺不能說是嚴格意義上的鰥夫。

    元賜嫻一聽她連這些都查了個明白,登時看透了她的心思,問她:「公主這是想做我繼嫂?」

    伽斛就在她面前扯著裙襬轉了一圈,然後頓住,問:「是啊,你瞧我這模樣還成不?」

    沒人會覺得不成。回鶻可汗當寶的公主,嫁給大周閒散無勢的喪妻將軍,實在算是低就了。如今沒了先帝的阻力,這樁婚事倒也有了可能性。

    但元賜嫻覺得,最關鍵的還是阿兄的心意。

    伽斛聞言信心滿滿,說不在話下。

    然後她說幹就幹,借鑑了一番元賜嫻當初拿下陸時卿的法子,賴在長安整整三個月沒肯走,磨纏著元鈺。有一回大家一道打馬球,還叫元賜嫻幫忙,拿彈弓把她打下馬,然後逼得元鈺不得不出手給她救進懷裡。

    元鈺不是木石做的心,三個月,該動的也動了,只是一則早先被青梅竹馬背叛,心裡落了疙瘩,覺得女人沒勁,二則自己是有過正室的人,多少想著伽斛跟了他受委屈,所以遲遲沒肯鬆口。

    直到最後,伽斛下了劑猛藥,假傳可汗消息,說王庭給她看中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朝裡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倘使元鈺當真不要她,她就只能聽從父親安排了。

    元鈺心道那可比跟了他好,叫她去就是。

    於是翌日,她啟程離京,故意不給他思考的時機,路趕得彷彿飛起。結果就在大周邊境,被氣喘吁吁的元鈺追了上來。

    他騎著高頭大馬,喘著粗氣,遙遙沖隊伍裡的她喊話:「姓伽的,你那些個拙劣的招數,就別去禍害第二個將軍了,免得以後你們回鶻仗都打不贏!你……你嫁給我得了!」說完翻身下馬,等她回答。

    伽斛一溜衝到他跟前抱住他,美滋滋地說:「好啊好啊,不過你放心,咱們回鶻打得贏,我跟你說的那個將軍都五十多歲了,還老當益壯呢!」

    「……」元鈺這才知道被騙了,推開她怒道,「走走走,五十多歲剛好配你這種賊膽!」

    伽斛不走,說她這麼多侍衛都聽見他求親了,他要是賴賬,她這老臉往哪兒擱。

    元鈺只有把她拖回了長安。

    約莫半年後,朝廷形勢穩定些許,元鈺迎娶伽斛過門,隨後夫妻倆一道去了滇南姚州,與元易直和馮氏同住,再一年許,生了個皮膚有點黑的小胖娃。

    當時南詔老王當政,因此前與朝廷合作擒子,便與大周建立了友好的關係,久未生戰事。但起頭的大周到底如新生兒一般脆弱,元易直一顆守疆衛國的心不容他鬆懈,所以一家子至今仍留在西南。這次是因了二郎陸元庭,才特意來聚上一聚。

    不過元賜嫻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勢頭,再有兩個年頭,阿爹也該能放手滇南,回來養老了吧。

    眾人在門前杵了一晌,跟在小聖人身後重新入府。

    元賜嫻落在後邊與兄嫂敘話,問阿爹阿娘怎麼還沒到。

    元鈺解釋說,阿娘來時,半道聽說陸老夫人正在廣化寺裡頭給元庭求籤條,所以過去看一看。阿爹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時,一對親家果真有說有笑一道回了,一見聖人不由一驚,忙賠罪說不知陛下聖駕光臨,請恕來遲。

    瞧滿屋子人都杵著,鄭泓有點不高興,說:「朕可不是來掃你們興的,在外頭是君君臣臣分得細緻,到了老師府上,你們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陸時卿笑笑,說就別都僵著個身板了,叫陛下也難得鬆快一日。

    於是一家子便其樂融融吃起小元庭的百日宴來。起始都還拘謹,後來才當真不把鄭泓當大佛貢了,屋子裡活寶一對對,一頓團圓飯也吃得滿堂大笑。

    等宴畢,午後日頭暖融,鄭泓提議去院子裡玩五木。

    眾人作陪,陸時卿和元賜嫻一邊,竇阿章與陸霜妤一邊,元鈺與伽斛一邊,配好後,問陛下要找誰一邊。

    鄭泓想了想,把本想跑去睡午覺的小元姝揪了過來。

    桌案邊,幾人一道輪流拋擲五木,一邊聽鄭泓說:「老師,這次來,除了給元庭賀百日,我確實還有樁事想跟您說說。」

    旁邊都是自家人,陸時卿叫他直接講。

    他便說:「我想把大周的都城遷到洛陽來。」

    眾人齊齊一訝。陸霜妤和伽斛下意識看向小元姝,想陛下不會真是瞧上小女娃,都要衝冠一遷為紅顏啦?

    倒是陸時卿很平靜,沒表現出意外之色,反倒問:「您說說看緣由。」

    鄭泓侃侃道:「一則長安那邊,原先的西北貴族已經紮根頗深,世家大族很是跋扈,遷都洛陽,是為取悅東北出身的官員,平衡朝局。二則現如今,長安這地域愈發易受乾旱影響,每年總有缺糧時候,從外地供應穀物也非長久之計,且耗資巨大。若換作洛陽,憑藉這裡複雜的河渠網,將會便捷數倍不止。我這次來,還打算親自去河道附近瞧一瞧的,如若可行,便要將這事計畫起來了,老師您看呢?」

    陸時卿淡淡一笑,露幾分欣慰笑意,肯定道:「您放手去做吧。」

    陸霜妤和伽斛對視一眼,悄悄摸摸鼻子。哦,敢情是她們婦人之想了。

    不過,陛下當真沒有那個意思嗎?

    瞅著因睏倦打瞌睡,身子一歪一歪,直往鄭泓胳膊上靠的元姝,倆人陷入了深思。

    最後還是鄭泓見元姝撐不住眼皮,揮揮手說散了散了,然後跟兄長似的領她去睡午覺。

    元賜嫻在後頭暗暗盯著,確認小皇帝沒進到元姝閨房裡頭才放心,回來路上碰上元臻捧著本兵法書去找元易直,大概是好不容易逮著外祖父,這小子想虛心求教了。

    她覺得好。兵法這東西,雖然她和陸時卿也能教,到底是沒有阿爹那等身經百戰的水準。他們陸家的孩子,父親退隱歸退隱,自己卻不能身無長物,來日大周再遇風雨,還得靠他們拿肩膀去扛擔子。

    剛好元賜嫻也想跟阿爹阿娘敘話,便陪了兒子一道去,只是到了元易直客居的屋子,剛欲敲門,卻突然聽見裡頭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下意識止住腳步。

    元臻也是個賊的,一看阿娘這般,立刻緘默,連喘息都不出聲了。

    元賜嫻是覺得奇怪,這大好日子,團團圓圓的,裡頭怎麼有嘆氣聲,就壓低了身板,悄悄貼耳去聽。

    接著,她聽見阿娘說:「今早與親家母在廣化寺,見她一心向佛信卦,我倒又想起那樁事了。當初子澍和賜嫻合了個凶卦,親家母至今不知情,我瞧著怪難受的,總覺得對不住她……」

    元賜嫻呼吸一滯,緊接著聽阿爹道:「當年因了這凶卦,本想延遲婚事,哪知子澍這般堅持,先帝又如此性急,等咱們與親家母再見,木已成舟,元臻元姝都出世了,還能怎麼辦?你也別執著那些了,這麼多年了,瞧子澍好好的,哪有半點被賜嫻克著的模樣?」

    元賜嫻擱在門邊的手微微一顫,刺出一絲響動,裡頭馬上傳來一聲低斥:「什麼人?」

    元臻見狀,忙給阿娘打個手勢,示意她快跑。

    她點點頭,一臉「交給你了」的表情,迅速溜走。

    等元易直出來查探,外頭便只剩了元臻一人。

    元賜嫻跑得急,沒留意前邊拐角,腦袋裡嗡嗡嗡的,滿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對話,「砰」一下就撞上了那頭來人。

    幸好不是別人,正巧是陸時卿。

    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還總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時接住她,扶牢她的肩膀,往她身後瞧瞧,問:「有鬼追你?」

    元賜嫻張了張嘴卻沒回話,記起方才所聞,瞅著他的目光閃爍起來。

    她想她大概清楚了。她那個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確是克陸時卿的,畢竟照上輩子看,他是因她才英年早逝,而這輩子呢,他又為她插了一刀子。

    可幸運的是,那個生辰八字作廢了。

    從她夢見前世的一刻起,便等於重活了一輩子。她的命數改了,陸時卿的命數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這回克不著陸時卿了,她還是有點想哭。

    因為陸時卿在堅持娶她的時候,什麼都不知情。

    老天給了他一張凶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她。

    她突然張臂抱緊了他。

    陸時卿低頭問她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說沒事,然後把眼淚嚥回去,笑著說:「陸子澍,我要做你一輩子的福星。」

    陸時卿莫名其妙的,沒等深想,又聽她道:「我們明天去趟廣化寺吧。」

    他問做什麼。

    她認真道:「想感謝老天。」

    陸時卿說起不來,不去,要感謝老天在家也行。但翌日一早,元賜嫻還是有辦法把他從床上揪起來。

    他只有嘆息著穿戴,陪她上廟裡去。

    二月初五,春意融融,廣化寺香火旺盛,來來往往都是人潮。

    元賜嫻在摩肩接踵裡頭謝過了老天,謝過了佛祖,把祖宗十八代都給感激了一遍才肯出來。陸時卿本想敷衍了事,見她如此虔誠,倒也有了點意思,一道跟著拜幾拜,等好不容易逆著人潮擠出了廣化寺,卻見她突然腳步一滯,回過頭去。

    元賜嫻回頭,盯住了一名順著人潮往佛堂走的女尼,問陸時卿:「你看那人是……?」

    陸時卿順她目光一瞧,微一蹙眉,剛欲開口,卻見她掙脫了他的手說:「你在廟門口等我。」然後重新入了寺裡。

    元賜嫻疾走上前,追上那人,邊道:「女師父請留步!」

    女尼聞言步子一滯,止在了原地,卻低著頭不曾回應。

    見她停下,元賜嫻放緩了腳步,慢慢跟上,然後繞到了她身前,在看清她面目的一瞬,霎時心潮激湧。

    果真是韶和。

    當年鄭濯救下鄭泓的時候,也一道救回了韶和與梁皇后。梁皇后倒是穩穩當當做了大周的太后,但韶和卻再無身份,也再無顏面歸京,所以一句話未留便離開了。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南詔也不曾管過她的死活。

    元賜嫻一度猜想,她是順從命數的人,或許跟上輩子一樣,還是去了敦煌吧。

    卻不想今天會在這裡看見她。

    韶和低著頭,依舊沒抬眼瞧她,手掌豎起,如遇陌生人般道:「女施主有何見教?」

    元賜嫻卻不想跟她整虛的,略一躊躇,便直言道:「……韶和,你這些年還好嗎?」

    似乎是因了她這番直截了當的態度,韶和終於抬起頭來,擱下了豎掌的手,淡淡答:「勞縣主關切,我挺好的。」

    元賜嫻想,韶和當初根本沒得子,孑然一身能怎麼個好法,也只有向佛之人才享受這般清淨吧。

    時隔多年,她沒想再把鄭濯的死算到韶和頭上,且就算要算,也算不出究竟了。

    千言萬語都壓了下去,元賜嫻選擇不提,只道:「挺好就好。你今天來廣化寺誦經嗎?」

    韶和淡淡一笑,點點頭:「上輩子我去到敦煌後,曾給陸中書誦過四年經,如今想起,便替六哥也誦上四年,也許……」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垂下眼眸,「也許他能在另一個世界,也得到一個完滿的來生吧。今天,是四年的最後一天了。」

    元賜嫻一哽,默了半晌,最終笑起來。

    不論真假,活著的人總該有個美好的念想。

    她說:「那好啊。」

    韶和向她微一頷首以示告辭,轉身往佛堂走去。

    元賜嫻目送她遠走,慢慢往廟門口踱,腦袋裡前塵往事翻湧,一時思緒萬千,剛是情緒上頭的時候,卻突然聽見一個略幾分惶恐的聲音:「元賜嫻……」

    她驀然抬頭,就見廟門前距離陸時卿一尺之遙的地方,杵了一隻碩大的黑皮狗。而他扶著廟柱僵硬不動,在她來之前,不知跟它對峙了多久。

    「……」

    瞅見陸時卿眼底如臨大敵的驚懼,元賜嫻一下子什麼多愁善感的想法都沒了,跑上去大義凜然地攔在他的身前,然後回頭堅定道:「你先走,我殿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