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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 第83章

    83.番外之全新的葬禮(三)

    徐文耀手指有些顫抖,但他沒有回答,他只是大口喘氣,像盲人那樣摸索上王錚的手,隨即十指緊扣,狠狠攥住,就如在停電的夜晚摸到火柴,懷著非此不可的心情唰的一下劃出火光來那樣,他問:「你陪著我?」他用的是肯定句。王錚點點頭,這是徐文耀來這以後第二次問這句話了,每次詢問,他不管確定與否,都渴望得到肯定的答覆。「我陪著你。」王錚說。這是他這一生做出的唯一一次具有真實意義的承諾,跟李天陽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說過永遠,也說過一輩子,但那時候太年輕,還來不及用理性和生活閱歷弄清楚這些詞都是什麼意思就忙不迭地用了,用了才知道做不到,才知道山盟海誓說得太順暢,就只能成為某種華麗的虛構物而已。「我陪著你,」王錚重複了一遍,輕聲說,「我們一起過去,送送他。」徐文耀點點頭,靠王錚拉著,有些踉蹌地起身,他扶著王錚的肩膀,像個老人一樣,朝來路緩慢地走回去。在遠處,阿彌陀佛經由十來名出家人一道頌唱出來,氣勢恢宏卻又肅穆悠遠,彷彿真有那樣不可思議的威神之力,令亡魂聞之即得解脫困苦,洗滌罪孽,而後往生西方極樂之地。

    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秋日午後,南方的天空難得高遠蔚藍,白雲像棉絮一般被扯開,身後墓碑與樹木一道森森林立,在和尚們越來越大的誦經聲中,風吹過枝杈發出沙沙聲。生與死的界限在此處悄然消弭。

    陽光下,徐文耀挨著王錚,親眼目睹了人們將裝有青年骨灰的罈子從小洞窟裡移到寬闊的墓穴中。那個罈子太小,質地又太粗糙,很難想像一個人就這麼被完全裝進去,像從未活過的物品一樣。徐文耀想,誰還記得這個罈子裡曾經是那樣的一個青年呢,他面容清俊,笑容憨厚,他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徐文耀看著法師鄭重其事地主持封土立碑,他冷眼旁觀,注意到昂貴的大理石墓碑上,鑿刻有鎏金細明體大字,上面鏗鏘有力地寫著青年的名諱和生卒年。徐文耀呆呆地看著那塊墓碑上的字體,他想,原來青年的名字叫這個,這個名字,他曾經偷偷喊過,在心裡翻來覆去思念過,後來漫長的歲月又被刻意塵封和遺忘過。以至於今天,在又重新遭遇這個名字的瞬間,他竟然覺得無比陌生。

    而與此相對,卻是記憶中青年的形貌再度清晰,他在這場遲來的葬禮上,終於奇跡一般地拼湊出老師年輕的模樣,輪廓與記憶中的細節一一對應,就如撿到最重要的那幾塊拼圖,一個鮮活立體的年輕男子在記憶深處衝他和善地微笑。

    時光荏苒,然而那個人仍然如此年輕,他永遠停在年輕的時代,再也不必經歷衰老和蛻變,再也不必經歷後面無聊或無奈的人生。然而當初的少年已經悄然老去,或許,在他目睹了那個人的死亡後,他就已經直接跨過青年壯年,慢慢地走向衰老。

    徐文耀覺得眼眶發澀,他鬆開王錚的肩膀,一步一步,像越過千山萬水那樣,朝老師新落成的墓穴走去。

    他默默地佇立在墓碑前,接過小助理遞過來的大把鮮花,輕輕放在墓碑前。他長久地凝望上面一張褪色的老照片,然後,像一個老人那樣深深鞠躬。

    彎腰的瞬間,眼中久蓄的眼淚滴了下來。

    他咬緊嘴唇,在一刻,腦海中猶如有部無聲電影放映機,靜默地回放出這個男人留給他為數不多的記憶:初遇時他雖然被籃球撞破了鼻子,卻仍然掩飾不住的俊美溫和;第一次徐文耀登門拜訪時他雖然詫異,卻仍然笑容滿面,和藹地把自己迎進家裡去;某一年大冬天夜裡,徐文耀突發奇想跑來敲他的門,謊稱離家出走時他眼中流露出的又心疼又擔憂的神色;還有春天漫長的午後,他躺在床上午睡,那一幅溫良無害的模樣。

    其實人記得的東西很多,記憶的大門一旦允許被打開,湧進來的,多到數不清的細節便足以沖淡那幾幕最不堪的回憶。徐文耀淚流滿面,在心裡一遍遍說,對不起,我記得你,我不會忘記你。

    我記得你曾經是多麼美好的人,我也知道,你所有的那種美好,其實有多脆弱。

    但不管怎樣,對已經發生過的事,我們無能為力去改變,對已經失去的人,我們沒有辦法去挽留。

    很久以後,徐文耀挺直腰板,他臉上的淚痕已經不見,目光內斂晶亮,轉過身,慢慢地退到一邊。

    他一退開,來觀禮的人們便一個個上前去,將領到的白色或黃色菊花擺到嶄新的墓碑前。不一會,墓碑便被鮮花所包圍。

    王錚也去獻了花,他默默走回徐文耀身邊,徐文耀衝他淡淡笑了笑,然後招手將助理叫了過來,吩咐他跟進接下來的事,小助理興致勃勃地問他:「那幾個號喪的要真過來打秋風呢?」

    「你要連這幾個人都打發不了,往後也別跟著我了。」徐文耀斜覷了他一眼說,「該說什麼說什麼,別太為難他們了,反正你給我乖乖在這呆著,我跟你王哥還有事辦,先走了。」

    小助理苦著臉答應了,徐文耀回頭對王錚說:「好了,咱們終於可以走了。」

    「這次是真的決定回家了?」

    徐文耀一愣,隨機笑著說:「當然,咱們回家去。」

    徐文耀是那種頗具行動力的人,他說回去,就立即帶了王錚回賓館收拾東西,當下便開車上路。這裡跟G市隔著省,開車需長達八小時以上,但徐文耀仗著身體強健,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這時候歸心似箭,半點也不願再耽擱。王錚細心地買了些乾糧和水以備路上用,並且每當開車超出倆小時,一定會要徐文耀停下,在高速公路邊的加油站或者補給站休息。

    即便如此,徐文耀到底不是開習慣長途汽車的人,在高速公路拐道的時候上錯了橋,他這輛車又沒裝gps,也沒買地圖,登時在錯綜複雜的公路網上便迷了路,只得慢慢問收費站管理員,兜了好大一個圈才繞回正路。這樣一來,原本能趕在午夜前進G市,現在不得不推遲到第二天才能到。只是高速公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公路就是路燈,要開夜車太傷神,要過夜卻沒有正經投宿的地方,這下徐文耀不禁犯了愁,頗為後悔自己不該心裡一熱就這麼不管不顧往回開。

    王錚安慰他:「不然我們找個收費站附近停下,在車裡屈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走,都出來這麼多天了,也不著急這一時半會的。」

    「我是無所謂,主要是擔心你。」徐文耀抱歉地說,「車裡到底不能伸直腿睡,會不舒服的。」

    「沒事,這個商務車後座挺寬敞,還能把座位放平,就是兩個人太擠了。」

    「我只要抱著你,怎麼著都能睡著。」徐文耀笑呵呵地說,「還好我怕路上冷,給你帶了條毛毯,這下能用上了。」

    兩人一路說一路往前開,連續開了一個多小時後,總算看到一個燈火通明的收費站。徐文耀把車停在收費站不遠的地方,背著山,那邊的燈射不到這,但又因為車來車往,這裡也算安全。徐文耀停好了車,一看表,已經深夜十一點多,王錚早已困頓不堪,靠在座椅上打瞌睡。

    「小錚,醒醒,要不要先去方便一下?」

    王錚朦朧睜開眼,迷迷糊糊說:「你陪我去。」

    「好。」徐文耀忍著笑,熄了火,湊過去親了王錚一口,這才打開車門,把人半抱半拽從車上弄下來。王錚一接觸到外面濕冷的空氣,不禁打了個寒戰,搓搓臉說:「還挺冷的,到底入秋了啊。」

    「可不是,來,披件衣裳。」徐文耀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肩上,說,「走,那邊有洗手間,我剛剛看見了。」

    兩人朝公用洗手間走去,各自解決了問題,洗了手。王錚轉頭一看,這裡邊上居然有家小賣部,一個老頭孤零零坐在那,賣點方便面飲料什麼的,還提供泡方便麵的熱水。他一看就來了精神,管老頭買了兩杯速溶沖泡奶茶,借他的熱水沖開了,遞給徐文耀一杯說:「給,喝一個,暖暖手。」

    徐文耀笑了,接過去說:「這玩意雖然不好喝,但大半夜的來一杯熱騰騰的東西,倒也感覺不賴。」

    「將就吧,你一路都沒吃什麼東西,順便吃兩口三明治?」

    「嗯,我們回車上吃,不冷。」

    王錚點點頭,現在已是深秋,過山風吹到身上,登時令他覺得身上披的外套形同虛設。他不敢逞強,跟著徐文耀回車上,從後座拿找了在賓館買的三明治,遞給徐文耀一個,自己也拿了一個吃起來。

    麵包已經不脆了,好在裡面夾著的東西還算新鮮,現在吃起來頗覺可口,就著熱騰騰的奶茶,兩人迅速解決了夜宵問題。

    王錚吃完東西,捧著杯子抬頭看天,忽然驚喜地說:「外面星星好多,啊,那是獵戶座。」

    徐文耀笑了,伸手摸著他的頭,柔聲問:「要出去看嗎?」

    「嗯,」王錚孩子氣地點點頭,「整天悶在城市裡,我都快忘了銀河是什麼樣了。」

    「你等等。」徐文耀伸手將毯子拽過來,牢牢圍在王錚身上,抱著他說,「好了,現在可以出去了。」

    王錚呵呵笑了,也不掙脫,由著他半揉著自己出了車門,坐在車蓋上抬頭看天。

    繁星點點閃爍不定,獵戶星座儼然就在頭頂上,王錚睜大眼睛,靠在徐文耀肩膀上看了許久,喟歎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什麼?」

    「我想,也許在千百年之前,也有這麼一個人,吃飽穿暖了,靠在自己愛人肩膀上看星星,他滿心滿足,覺得世上的事最美不過如此,於是他開始遐想一些超出生活瑣碎的東西,比如為什麼有星星,比如這些星星到底在跟人類說什麼,在超越人類感官範疇之外,是不是有統治宇宙的絕對真理……」

    「於是就有了哲學?」

    「於是就有了哲學。」王錚呵呵低笑,問徐文耀,「還記得康德的名言嗎?」

    「當然,」徐文耀親了他一下,用低醇雄厚的聲音道:「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它們是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

    王錚笑了。

    徐文耀抱著他,低聲說:「小錚,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

    「因為我覺得很幸運,很滿足,很幸福。」徐文耀摸索著他的肩膀,帶著笑意說,「謝謝你帶給我這些。」

    王錚驚奇地瞪大眼說:「咦,你怎麼搶我的台詞。」

    徐文耀一愣,笑了起來,只覺得心裡面高興都快溢滿胸腔,他抱緊了王錚,不確定地問:「你真的這麼覺得?」

    「還一點吧,」王錚故意說,「也就一點而已。」

    「那我們把這一點擴大吧,」徐文耀貼近他的臉,啞聲說,「我們來做吧,現在。」

    「可是,這裡怎麼做,唔……」王錚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強勢地堵住嘴,半抱著進了後座,推倒在座位上。

    徐文耀沒有開燈,只憑著外面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將身下人的衣裳扒開,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跟王錚親熱了,這一次的**積攢了許久,卻也顯得更為澎湃不可抵擋。隨著那具玉白的身體逐漸露出來,徐文耀像膜拜一樣仔細地舔吻過上面每一寸肌膚,用盡辦法令這具身體跟著自己的**顫慄、發出美妙的低吟聲。

    頭頂星空燦爛,遠處山林間的晚風呼嘯而過,草叢中不時還傳來蛙鳴聲,而相隔不到五十米遠,卻是不時有夜車通過的高速公路。有置身野外的錯覺,卻也有比鄰現代文明的真實感,一切都令兩人的感覺分外敏銳。手掌貼上肌膚會引起顫抖,嘴唇吮吸挑逗會招致從脊椎底部湧上來的酥麻和快感。**彷彿燎原的火光一般迅速蔓延全身,王錚喘著氣,軟在徐文耀身下,閉著眼,迷迷糊糊知道自己被分開了腿,被拓展,被進入,被狂亂地刺穿。他咬著手背,盡力想令呻吟聲不要從嘴裡發出,他的腿時而被環繞在徐文耀腰上,時而被抬到他肩膀上,時而又被大大分開,架到那人的手臂上。他的身體被換著位置,從不同角度,試驗不同的快感值,神智彷彿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最真實的擺動和喘息。在被刺得神魂蕩漾的時候,他微微睜開眼,卻見到身上的男人一臉表情緊繃,用力握住他的腰,深深地往裡撞。

    王錚掙扎著,用了力氣抱住這個男人,他知道,即便這麼親密地連接在一起,這個男人也未必是真正安心的,他一輩子都會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惶惑,但因為他是強者,或者說他習慣了強者的姿態,他便只有深深地壓抑住內心的恐懼。王錚心疼得抱緊了他,主動環上自己的腿,半坐起來,順著他的動作,引導他更深地進入自己的身體。

    「唔……」兩人都舒服地歎了口氣,徐文耀托起他的身子,讓他攀著自己的脖頸,再不留情,一下一下猛烈地衝刺。

    王錚被他撞得幾乎感覺要靈魂出竅,他再也沒有力氣了,只得順從這個節奏,仰著脖子,發出一聲聲呻吟。

    快到巔峰的時候,徐文耀索性將他頂在座位上,舉起他的腿半站著攻城掠池,在低吼一聲將熱流噴射在狹長的甬道時,徐文耀低下頭,細細密密地親吻被他累壞了的愛人。從細白如玉的脖子一直到漂亮單薄的胸膛,在左邊那顆凸起的粉色圓點處輕輕吮吸研磨,成功令王錚的身體一陣發顫。

    「別,別再來了,我受不住……」王錚推著他的頭,喘氣噓噓地說。

    「答應我,別離開我。」徐文耀咬著他,含糊地說。

    王錚頓了頓,捧起埋在他胸前的男人的臉,主動吻了過去,從他的眉毛一直吻到嘴唇,然後,沙啞著聲音說:「我答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