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君與裝窮君: 第105章
番外·jealous嫉妒6-9
之後連著很多天, 巴黎的夜色霓虹都沒再下起過細密的小雨。
韓復和裴縝每天都會在夜幕降臨後一起去附近的小街角散散步,想試著踫踫運氣, 或許又遇上什麼奇異的小車、離奇的咖啡館,把他們帶到夢境一樣的過去。
然而,連著幾天, 最後都只沿途逗了逗小野貓、和當地人聊聊天, 再拿杯現磨咖啡、鐵塔工藝品或小花束回賓館。小雨夜那次的奇遇,再也沒有踫上過。
兩人這一趟過來歐洲, 雖然名義上是韓復嚷嚷著要尋找到墨洛維和尤金隱藏的秘密,但對于裴縝來說,這不過是一場在結束了研香的繁忙之後, 陪自己家韓小花來旅游放松的family trip。
一起開開心心看看風景才是正事,總不能為了等待一場不知道滿足什麼條件才能降臨的詭異穿越就一直窩在巴黎一個地方吧?
裴縝倒是心態好——不如就當那一夜是個美好的夢。能夠被墨洛維夸贊, 被尤金指教, 這種幸運一輩子有一次也就足夠回味。剩下的時間, 比起盲頭蒼蠅一樣亂撞, 他更願意跟韓小花手拉手在各國美景里逛逛吃吃。
那天一大早, 李斯特就嗷嗷叫著沖來房間拿著手機給韓復看, 懊惱地撞牆說他才在網上看到有一場拍賣會昨天剛在法國東北部城市蘭斯結束。
在拍賣會上, 拍出了不少20、30年代法國著名調香師的沉香、信件及所有物。據說不僅墨洛維的書信, 竟然還有墨洛維的那位青梅竹馬葛麗塔小姐的私人日記。
韓復︰“啊啊啊!她的日記里肯定有墨洛維和尤金的事情!”
裴縝也趕緊逮住機會勸韓復︰“韓小花你看啊, 咱們原計劃是前兩天去布魯塞爾,恰好會路過蘭斯。如果這兩天沒在巴黎耽擱,按照原計劃去蘭斯就趕得上這場拍賣會了!”
“所以, 繼續按著路線走吧?追他們的故事固然有趣,但好不容易來歐洲一趟,真的不一起多逛點地方嗎?我其實還蠻想早點去比利時看看那什麼撒尿小孩銅像的……”
韓復︰“你想看?”
裴縝︰“……想啊。”其實還好,很久以前去早就看過了,很小,旁邊還總是黑乎乎的人擠人沒啥可看的。
韓復︰“原來你想看啊?那我們走,今天就走!”
……
土豪李斯特又雇了架小飛機。
並沒有直接飛布魯塞爾,而是按照原計劃在法國蘭斯經停。韓復和李斯特兩個年輕人實在是都想去踫踫運氣——也許,傳說中的葛麗塔日記的買主還沒離開。
那他們就可以上門去借來看看,說不定就此坐實墨洛維的奸情。
蘭斯城是法國香檳省經濟省府,塞納河的支流維勒河蜿蜒從這里經過,歷代國王加冕時必須去的“蘭斯大教堂”是這個城市最經典的觀光點。
從機場往市里去的道路一路燦爛,整座城市顯得人少又安靜。
其他的建築物在二戰時幾乎完全被摧毀,如今的新城幾乎是完全在廢墟上重建的,轟炸燒毀了樹木,以至于甚至除了火車站和河邊幾處,很多主干道上一點綠色都不剩下。
“MADAM葛麗塔的日記,確實是前天被一位美麗的東方小姐競價買走了,我還記得她的黑發……”
拍賣行,管事的老爺爺戴著老花鏡,慢悠悠翻著厚厚的名冊。韓復星星眼趴在台子上搖尾巴賣萌︰“爺爺,您這里一定就有那位小姐的信息,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如何找到她?”
“年輕人,我也想幫忙的吶,”老爺爺頑皮地抬了抬鏡框,“但是客戶資料按規定是不能外泄的呀~”
“爺爺,偷偷的。”韓復伸出爪,跟他親切地握了握。
裴縝︰“?”
總覺得自家小年輕暗戳戳干了什麼,總之握完手,老爺爺就一副美滋滋的樣子,把手里的硬殼大名冊放下︰“哎呀哎呀敗給你們年輕人了,偷偷看一眼,就一眼,別亂說啊。”
說完,開開心心把手心里悄悄多出來的歐源鈔票掖進褲子口袋。
買走葛麗塔日記的人果然如老爺爺所說是個東方女子,簽名寫的是“Jenny YE”。
問題是……珍妮?葉,英文名叫珍妮的女孩子未免也太多了。
韓復和李斯特正雙雙一籌莫展地對著那個沒有任何其他信息的名字發著呆,裴縝卻在一旁帶著些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
“不是珍妮?葉,”他笑著望著傻狗子,“你試試把Jenny這個名字分開念。”
韓復︰“分開?”
裴縝︰“嗯,分開念,再念慢一點,多念幾遍。”
“珍妮葉,葉珍妮……”韓復念了幾遍,越念越覺得耳熟,“葉真衣?”
裴縝︰“嗯。”
……
葉真衣是去巴黎參加秋季時裝周的。結果在巴黎听人說了這次拍賣會,特意跑到蘭斯來,人還在酒店里沒有走。
都是大熟人,她表示當然可以分享這本日記的內容。
交換條件是讓三個人當場翻譯給她听,因為她本人可是一句法文都不懂。韓復拿起那本陳舊的羊皮小冊子,翻開了第一頁,里面是少女娟秀的字跡。
【1930年,巴黎,冬天要來了。】
【愛爾達小姐精心布置的舞會就快到了,男主角墨洛維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申請去做貧民區皮革市場那邊的義工工作,並以此為理由回避。害愛得爾達很沮喪,杜克男爵也因此對墨洛維很不高興。】
【看來,墨洛維是真的不想跟愛爾達訂婚了。可是為什麼呢?愛爾達可是眾人眼里全巴黎最漂亮的女孩,有著洋娃娃一樣的藍眼楮、白瓷魅力的肌膚和讓人羨慕的金發,家庭出身又好……】
【我今天坐馬車去了皮革市場。想看看有沒有新款皮包,順便想瞧瞧墨洛維義工做得怎麼樣。】
【結果,墨洛維根本沒有在義工的崗位上,找到他的時候,他和尤金正躲在廢棄場旁邊的角落……一起抽雪茄,他一身西裝革履,尤金的工人的襯衫,格格不入的樣子,兩個人靠在一起都醉醺醺的跟我傻笑,地上還有一瓶Armagnac白蘭地。】
【那好像是……墨洛維他爸爸在柏香木盒里收藏很久了的名貴古巴雪茄和酒駕頂層的名酒啊,單看那刻著女神上半身像的瓶子就知道有多貴了!】
【回去多半會被打斷腿吧。】
【不過,真沒想到墨洛維會和尤金在一起喝酒呢,成為義工之後有所接觸,關系終于緩和了一些嗎?】
韓復讀到這里,裴縝皺眉湊過去,想看看他有沒有添油加醋。
完全沒有。日記里還真就是這麼寫的!
當然,偶爾一起喝個酒……也不能證明什麼必然的情況。倒是葉真衣驚訝臉︰“我一直以為他們兩個關系很不好。”
李斯特︰“其實關系說不定很好。”
韓復︰“對對,說不定特別好!”
葉真衣︰“?”
裴縝︰“……”
韓復又接著往下翻了幾頁。葛麗塔身為大小姐,日常到底不是一般的滋潤,不是今天和伯爵夫人一起去做了指甲,就是明天去看了秀、還到美心餐廳喝了下午茶。日記里記錄了不少巴黎名流圈內的風流八卦,而青梅竹馬墨洛維的各種小緋聞更是傳聞的正中心。
【最近到處流言四起,都說墨洛維一直待在皮革市場做義工不肯回來,其實是被貧民區的少女給勾引了。】
【但我覺得那肯定只是愛爾達被拒絕之後,她的追求者們紛紛不忿而傳播的謠言——我去皮革市場找過墨洛維,從來沒見到他身邊有什麼貧民少女。貧民少年倒是有一個。】
【尤金的家就在皮革街街尾,房子很破,門板全是縫隙,但往里面看能看到有張新的沙發,還有插著鮮花的花瓶。听鄰居說,新沙發是墨洛維才給買的,因為他自打做了義工之後沒事就去找尤金調香比試,他們兩個的比試是賭東西的,好像墨洛維每次都輸。】
【輸一次,給尤金買個新鍋;輸兩次,給尤金家修個窗戶,輸三次,直接買張新床……】
【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謠言傳回來,就變成墨洛維在皮革市場包養了貧民少女,還給人家買了花瓶項鏈和梳妝台。】
【……他最近好像是又輸給了尤金一條祖傳的金錨項鏈。】
【1931年,巴黎,聖誕夜。】
【哈哈哈,墨洛維似乎是受不了皮革市場的臭味,終于肯回來了。】
【晚上出現在菲利斯的派對,一身酒氣談笑風生的很喧鬧,但我了解他,他真正開心的時候不鬧騰,這個樣子反而應該是心情很不好。難道是調香比試又輸了?】
【不過真奇怪,應該是贏了才對啊?我看到那條祖傳的金錨項鏈掛回他自己的脖子上了,上次還是尤金戴著的。】
……
【1931年,巴黎,大雪。】
【整整一個月,墨洛維每天都在喝酒去派對,不然就是把自己關在家里發呆,也不研香。一家人很著急,可讓我去勸我問不出發生了什麼。】
【1931年,巴黎,雪終于化了。】
【下午和菲利斯她們一起喝茶,偶然听說尤金好像病了,還病得挺嚴重。晚上在派對遇到墨洛維,提到這事時,墨洛維臉色蒼白,站起來就沖了出去。】
【我跟他一起趕到尤金家,尤金燒得非常虛弱,家人卻請不起醫生。墨洛維趕緊把人抱去了私人診所,等他稍微康復一點點之後,又馬上帶他去了蘭斯的香檳莊園避寒。】
“蘭斯的莊園?”葉真衣听到這兒,抬起頭問韓復,“咱們這兒不就是蘭斯嗎?墨洛維當年在這里有莊園?”
韓復︰“既然日記里都這麼寫了,應該是有的吧。香檳省是法國葡萄酒釀得最好的地方,部分也得益于這一帶是溫帶海洋性氣候,冬天溫暖宜居。而墨洛維在蘭斯的香檳莊園創作了香水‘冬日之吻’,這一點在李斯特爺爺給我們的筆記本上也有類似的記載。”
葉真衣星星眼站起來︰“那麼,你們說那座別墅莊園……是在二戰被炸掉了,還是現在還在?”
……
莊園別墅如果還在,按照葛麗塔日記里模糊的描述,也應該是在城市東邊的近郊。
四個人從賓館里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除了一向走淡定現實路線的裴縝之外,剩下三個人上車時都一副躍躍欲試要去探寶一樣的興奮。
然而,出城的崎嶇小路還沒開一半,小雨淅淅瀝瀝就下了下來。
葉真衣︰“啊,我查過天氣說晚上要下雨的!剛才路過便利店,居然忘了提醒大家買把傘!”
李斯特︰“沒關系沒關系,下的那麼小,說不定一會兒就停了。”
葉真衣輕輕點點頭,又是一愣︰“什麼味道?好香甜,你們誰灑香水了?”
車內三個男性都搖了搖頭。韓復和裴縝手腕上掛著的小植物,淡淡的幽香,再度循著透進車里的雨水濕氣悄悄彌散開來。
【1931年,蘭斯,二月。】
葛麗塔的日記里這麼寫著。
【我一起跟來墨洛維蘭斯的別墅過冬了。】
【醫生說尤金需要絕對的靜養。于是墨洛維一過來就放一大半佣人都回了家,只留下打掃和做飯的女僕,甚至把狗也送去了寄養。我也被他叮囑要每天都要安安靜靜的。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小說書和魚竿過來。】
【白天的時候,我出去和朋友冬釣,晚上回來在客廳看書。墨洛維喜歡用毯子把尤金裹在躺椅上,讓他睡在溫暖的壁爐邊上,一醒來能看到窗外對著的碧藍安靜的維勒河。】
【因為尤金說過,冬天的維勒河很像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大概有點想念曾經的家,想他的祖國俄國廣闊的土地,想念他曾經是貴族小少爺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惜那個地方、那樣的日子,他恐怕很難回不去了。】
【墨洛維總說尤金病得太瘦了,總愛變著法子叫廚房給尤金做好吃的。】
【尤金吃不下多少,他也會努力喂;尤金心情不好時,他就給他念書,還拉提琴小夜曲給他听。尤金偶爾精神好的時候自己也看書,火焰 啪啪,墨洛維就微笑著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的側臉。】
【可對我這個青梅竹馬就不是那麼有耐心了。】
【尤金有的時候會頭疼,入睡困難,好不容易睡著了的時候,我就算墊著腳走路,墨洛維也經常凶巴巴地對著我“噓”】
【初春的時候,尤金的身體康復大半,笑意也漸漸多了起來。】
【我們三個越來越多地一起聊天,討論紅海為什麼是紅色,死海里面有多少鹽,討論俄國歷史、說葉卡捷琳娜女皇的風流韻事。】
【墨洛維和尤金也漸漸解開了不少誤會。】
【好像是……過去尤金一直誤以為墨洛維討厭他、看不起他,又因為墨洛維總愛听信一些抹黑他的不實流言而倍感難過。而墨洛維對此也非常委屈,說他天天沒事就往貧民區跑,什麼好東西都想著給尤金拿過去,尤金卻總不願意接受他的饋贈,還他項鏈時還說得那麼無情。】
【兩個傻瓜,都是什麼事。】
【整個冬天,我和他們兩個一起度過,有些事情……雖然墨洛維從來沒有跟我親口承認過,但我看著他的樣子,看著他們的樣子,已經可以非常明確地感受到。】
【我從小就被安排嫁給爸爸朋友的兒子的萊利,等到他明年英倫留學畢業一回來我們就會完婚。但是看過墨洛維望著尤金時的眼神,看到他們一起研香時的畫面,我竟然第一次不是那麼確定了。】
【我也不是討厭萊利。他高大英俊、風趣幽默,對人也紳士。可我了解他嗎?我愛他嗎?他又會想要了解我嗎?我們在一起會幸福嗎?】
【一輩子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像那樣愛一個人。】
日記讀到這里,按說信息量已經爆炸。
車里的人應該很吃驚才對,然而沒有人對于日記的內容吃驚,他們吃驚的……是周遭的景象。他們駕駛的汽車的馬達轟鳴,竟不知不覺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踏踏馬蹄聲。車輪咕嚕嚕,在彎彎曲曲的泥土路上印下兩排胤轍。
莊園別墅近在眼前,非常漂亮的三層小教堂式樣。
並且沒有回頭路……
方圓百里,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夜色下的葡萄園。就這一個宅子矗立著,要不是亮著些燈光,活脫脫像個鬼宅。
韓復和李斯特率先下車,一邊一個去敲雕花大門。
沒過一會兒,里面門栓響動,一個僕從,身後是半面獨目鏡的年輕的墨洛維︰“啊,是你們,東方的調香師,還有一位美麗的小姐,請進。都淋濕了吧?我讓人準備你們的房間和沐浴。”
這麼說著,卻又叮囑了幾個人︰“請務必小聲一些,樓上的人才好不容易才睡著了。”
季節沒有變,仍舊是深秋。
葛麗塔的日記上寫著︰【隔年1932年的秋天,尤金又病倒了,這次的病很嚴重,他患上了肺結核。墨洛維不顧全家反對硬帶著他去了蘭斯的別墅修養。肺結核是非常厲害的傳染病,這次我真的不敢過去了,好擔心墨洛維。】
墨洛維︰“葛麗塔應該已經把尤金的病情告訴你們了。我一直都讓醫生說他只是炎癥,你們千萬不要告訴他。”
李斯特想了想︰“說起來,肺結核在這個年代還是不治之癥吧?”哇,該不會原來這人最後是結核病病死的?
墨洛維轉過頭,昏暗的燈光下很不高興。
他本來就不爽這個曾經跟尤金走在一起的很好看的男人,現在,他又滿不在乎地說這種鬼話!
“我奶奶就染過肺結核,後來也痊愈了。她染病時都三十多歲了,尤金還那麼年輕!”
他停了停,又道︰“如果害怕傳染,你們也就早點離開這兒吧。反正有我留下來好好照顧他就行了,他會好的。”
韓復也傻兮兮地跟著擺擺手︰“不,我們四個肯定不會被傳染,我們小時候都強制種過卡介苗的。這兒有風險的,也就你和你僕人吧。”
墨洛維愣了愣,不解。
裴縝︰“……”
你跟30年代的人說防御針,他能懂嗎!
那幾天接連著瓢潑大雨下個不停, 雷聲不斷轟隆,就算乘著馬車就算出得了別墅, 也幾乎走不出莊園。
一行人于是淡定地在不屬于自己的世界過了夜。
20年代的老宅子由外到內一磚一瓦都無比精致。黑鐵質的雕花壁爐,淡香的松木餐桌以精致的暗色絲綢覆蓋,陳設著漂亮的燭台銀器。客房是松軟的樺木舊式大床, 地板踩起來有一些輕微的嘎吱搖晃響。
住在這樣的宅邸里待著, 就連時間都被拉扯得趨向緩慢。
尤金那幾天咳得有點厲害,把墨洛維擔心到干脆在他躺椅的壁爐邊搭起來一張小床來, 白天在他旁邊看看書,夜里則一稍微有動靜就爬起來喂他喝藥。
好不容易照顧得尤金不咳了,這位俄國青年的情緒又變得不是很好。
兩個人壓低聲音的爭執, 樓上的異國客人偷偷听得一清二楚。
爭吵的結果,一直都是墨洛維先沒脾氣。跟傳記上寫的完全不一樣。總是穿著裁剪入時的西裝、扶扶獨目鏡的“壞脾氣的墨洛維”氣哼哼地去廚房, 一臉悲憤地給人做吃的、煮藥。
而“單純質樸的俄國青年”則高冷地躺在壁爐邊閉目養神, 一言不發。
……
尤金的病畢竟是傳染性, 別墅里的僕從大部分被遣散, 導致墨洛維多數時候不得不親自下廚做飯。
然而, 韓復不得不說……或許優秀的調香師做飯都是沒什麼天賦的, 待了沒幾天而已, 各種咬不動的牛排、黑暗料理焦披薩, 就讓幾個人被動過起了高強度節食減肥的生無可戀人生。
于是為了讓自家寶貝兒不被餓壞, 韓復大義凜然地潛入廚房,抄起了廚房大勺。
好在別墅里食材倒是從來不少。之前沒暴雨的時候,僕人每隔兩三天就會送來大量新鮮的食材和糧米, 所以現在就算遇到了連天雨水封路的情況,別墅里還是有不少存糧。
更棒的是肉食好多都是現獵的,秋冬野味膘肥體壯,甚得大廚韓復心水。
做出來的美食,也馬上得到了蹭飯食客李斯特和葉真衣的一致好評。
當然,總是偷偷做好吃的,一來二去總歸會跟剛被尤金氣到半死又苦逼的墨洛維在廚房撞見。第一次、第二次,相互之間都有點尷尬。
不過很快就不再尷尬了。
因為墨洛維發現,這位亞洲美青年做的飯……真是美味!
很多野味的肉質都會稍酸,可經由他的手,不知為何就會變得軟綿而甘美的;有的魚刺多,可被他處理過卻一根都找不到。
更神奇的是,茄子在他手里有了魚的味道,酸苦的蔬菜也能變成炭燒美味融化在舌尖。他還會把酒放進料理,讓人吃完之後芳香在口身體卻燃燒起來。鮮美的水果更是被削成各種可愛的形狀,讓人忍不住多吃幾口。
就連尤金,平常身體不適總是吃得很少,韓復做的沒事都能吃上大半碗。有時候因為被一伙人盯著迫于壓力,更是不得不多扒拉幾口。
他終于肯吃東西了,墨洛維放心不少。經常也是看著尤金吃東西覺得美味經驗的模樣一臉偷偷的羨慕,私底下有點別扭地堵著了韓復︰“我付你錢,或者送你想要的香譜,你以後教我做飯怎麼樣?”
韓復連忙抓住這個機會,瘋狂幫他家寶貝兒攢墨洛維的原版香譜。
當然,只用幾頓飯的代價就騙來千金難求的寶貴資料,他自己也有點良心難安。便表示反正每天所有人都是要敲碗等他做飯的,干脆以後就由他承包整個屋子的伙食算了。
墨洛維︰“不行!”
韓復︰“?”
穿著重的高冷資本主義貴族臉頰微微一紅︰“你、你雖然現在可以做飯,但你又不能一輩子住在這里一輩子做給他……做給我們吃!所以,還是多讓我學一點!”
韓復︰媽呀,被尤金天天懟,還準備一輩子做飯給人家吃。
說好的資本家只會殘酷地剝削和壓迫呢?這不是被剝削得很愉快?
門邊李斯特葉真衣也是果斷兩個“真的如我所料”的表情包,心滿意足一臉姨夫姨母笑。
……
伙食的改善增加了尤金的胃口,間接加強了病患營養,整個人身體一天天不那麼虛。
漸漸甚至開始可以在下午時坐起來跟大家一起聊聊天,談談都感興趣的研香。
人在面對喜愛的事物時,果然那種旺盛燃燒的生命力、眼里閃耀的激動和明亮都騙不了人。雖然還帶著些病容,但在韓復看來,尤金談起香水那種小孩子得了糖果一樣的笑意和他家縝縝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時簡直一模一樣。
兩個不同時代的狂熱愛好者再加上香水女皇葉真衣,三個一湊在一起,直接建立起起來他人無法入侵的絕對領域,聊到興起還不管不顧就拿原料當場開調,分分鐘把墨洛維的客廳變香水實驗室。
尤金︰“……顏色和香味都好美啊。”
他轉著的小桌上一瓶漂浮著琉璃色晶片的香水,對著太陽光下那璀璨變幻的顏色嘖嘖稱奇︰“我覺得你們這瓶‘愛麗絲的夢境’,真的比最甜美的夢境都還要完美。”
葉真衣作為一名第一次體驗穿越的大齡少女,可謂無比淡定,適應這邊生活適應得如履平地。
當然,這和20年代的小裙子漂亮、能夠充分滿足女性虛榮心息息相關。她一身華服禮帽配珍珠項鏈美滋滋,得到了夸獎後馬上得意洋洋地用胳膊肘戳戳裴縝︰“Pei你看吧!”
“我就說你這人太過謹慎了,我早就覺得這款香上市絕對沒問題。現在連尤金都這樣蓋章了,你還懷疑什麼?”
這款“愛麗絲的夢境”是裴縝主調,葉真衣後期修改的一款香。
其實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做好,但因為裴縝不自信,一直糾結著壓後沒有上市,沒想到竟在這里被老一輩的業界傳說蓋了優秀章。
是不是……也應該對自己的實力稍微有些放心了。裴縝正暗自偷著開心,萬萬沒想到業界傳奇大神尤金?阿爾多加喃喃又接了一句︰“真的很完美了,這麼完美的平衡你們是怎麼做到的?教教我。”
葉真衣︰“……”
裴縝︰“………………”
裴縝︰“我哪有這種資格!我們哪有……您不要說笑好不好!”
葉真衣︰OvO
葉真衣︰“這樣啊,那今天姐姐就勉為其難教教你好了,小~尤~金。”
裴縝︰“?!?!”
葉真衣說著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導師臉︰“不過年輕人你也別慌,你才二十出頭,以後還有的是前途呵呵呵。今天姐姐就教教你咱們東亞這邊是怎麼調香的,你以後功成名就可要記得把東方香調發揚光大哦?”
裴縝︰“…………”救命。
突然想起傳記里好像是說,尤金後來有一段時間突然瘋狂沉迷東方調,做了很多東方風格的著名香水。
只是巧合而已吧,總不可能是葉真衣教的!這種荒謬的邏輯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好嗎?
韓復︰“哈哈哈。”
……
那段日子,這邊一群人沉迷香水不可自拔。而最優秀的調香師墨洛維,則完全沉浸在對于醫學知識的向往中。
為了給尤金治病、強身健體,他真的是扶著眼鏡從西醫書翻到中醫書,從拉丁文翻到古漢語。甚至開始各種研究中藥材,很多藥材這邊附近的城市沒得賣,他就冒雨自己去野外嘗試挖。
每次出門,總是記得給壁爐添好木材確保火旺,然後給尤金蓋好被子,才念念叨叨著要買的藥材心事重重地離開。
而尤金,則多半只是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墨洛維不在家的時候,內斂的俄國青年才偶爾敢跟新認識的朋友們偷偷吐露一點點自己的真實心思。
他不是脾氣不好。
之前的種種爭吵,都是故意為之。他想要以無理取鬧的態度趕墨洛維走,因為肺結核傳染性高又容易死人,他擔心墨洛維會因為整天照顧他而被拖垮身體。
但無奈他怎麼作,墨洛維都不肯丟下他,一如既往地哄他、照顧他,笑眯眯的耐心十足。
他說到這些事,整個人都是那種簌簌發抖的迷茫和壓抑,手指緊緊捏著被子,稜角分明的臉龐緊繃,無色的唇輕輕顫抖。
“他是年輕有為的格拉斯家的大少爺,不需要為我這種人……像這樣不顧家里反對、不顧自己的身體照顧生病的我,真的……讓我感到非常的惶恐,也很難過。”
其他听到這番話的東方小伙伴,都默契地保持了同情與含蓄。
只有半洋鬼子李斯特心直口快,皺眉不解道︰“惶恐?難過?你跟他在一起難道壓力山大嗎,我以為你還挺愛他的!”
眾︰“……”
尤金一怔,整張臉刷地就紅了︰“我、我是把他當成非常重要的朋友的那種‘愛’!”
“什麼?”李斯特失望萬分,“當成朋友?不是戀人嗎?哇我去墨洛維還真是慘,搞半天失戀了啊這是!”
尤金整個人都慌毛了,“不是的!我不是,墨洛維他、他對我更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斯特︰“他對你不是那樣?”
“他對你不是那樣才有鬼咧,都那麼明顯了就是愛你你看不出來啊?”
“可他真的不是!”尤金緊張道,“而且、而且……我跟他都是男人,這種事……上帝是不會允許的!”
李斯特︰“……”
至此,他才終于反應過來眼前的灰眸年輕人這些日子總顯得心事重重,到底是在不安什麼。
想了想學過的一些歷史、看過的一些電影,自顧自用中文喃喃道︰“倒也是啊,在他們這個時候這種感情肯定很不容易。也肯定想不到從那以後還沒到一百年,同性婚姻在世界上好多國家都合法了。”
“啊!難道說兩個人明明感情這麼好,最後卻分開了也是礙于世俗壓力嗎?”
李斯特瞬間就郁悶了,站起來一指指向裴縝和韓復︰“你別那麼輕易就想著放棄啊,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個喜歡的人多不容易,你看這倆也都是男的啊!什麼上帝不允許,上帝哪有時間管你這些閑事?他倆不就光明正大在一塊了,你看,情侶對戒!你看,情侶手鏈!”
……
後面幾天,李斯特、韓復和葉真衣一起不遺余力對東方美好人生的各種夸張描繪。
弄得尤金十分向往︰“真有那麼好嗎?”
吹得裴縝很多時候真的忍不住要瞪過去——你們這群人!拿現在的情況去套路一百年前的歐洲人,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調香原料只要下單就能宅急送送貨上門,戀愛自由性取向自由,是沒錯,但那是現在好不好!
一百年前啥樣兒?
一百年前,整個世界都差不多在水深火熱中好不好!
雖然知道是這樣,卻也不忍心打破尤金的美好幻想。
而韓復為了配合李斯特等人加深對尤金的洗腦強度,同時也滿足一下自己的小私心,連天在小別墅里對裴縝動不動就是“寶貝”“親愛的”,各種光明正大動手動腳,拎過來就親。
弄得單純的俄國年輕人越來越接受“這種事情其實在別的國家很正常”的洗腦,私底下提起墨洛維的事情時,也越來越青澀地坦率。
“……我知道很多人都說他在打壓我,但其實不是那樣的。”
“墨洛維他……就只在中學的時候欺負過我,可那也不完全是他的錯,是因為奶奶小時候讓我裝女孩子哄他,他一直都氣不過。”
“中學時他放了學會來堵我,搶我送的貨、砸我的東西,但後來有一次把我逼急了,還手還哭了,他就很認真地道了歉,而且之後再沒那樣做過。”
“我們私底下會見面,經常一起討論文學、討論研香。他……總愛在別人面前跟我比賽調香,把我說成是他的宿敵,別人都覺得關系很差的樣子,其實那不過只是在幫我爭取幫香水廠代工賺錢的機會而已。”
“還有,之前他來我們家附近做義工,天黑後會去陪我給客戶送貨。有次下雨,他就給我撐著傘走了一路,新皮鞋都磨舊了。”
“回到家後我做紅菜湯給他吃,一點肉沫都沒有,鹽也不太夠了,他最後還是吃了整整一盆。等過幾天我沒錢吃飯了,他又打賭故意輸給我,然後帶我去吃意大利菜,還笑話我太瘦。”
“他對我很好,這些我都知道。”
李斯特︰“哇,這不就是典型的兩情相悅嗎?”
俄國青年灰眸低垂,看起來有些澀然慌亂︰“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從來沒‘喜歡’過別人。只知道每次看著墨洛維的時候……胸口就會很難受,像是堵著一樣無法呼吸,每次他對我特別好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難受了。我在想,書上都說喜歡一個人很美好,不應該會那麼難受才對啊。”
李斯特︰“……”三十年代的老一輩真可怕。
嘴上說著“不知道”,殊不知張口就來的高級情話都少有他這麼肉麻的!
“但是……”尤金又澀然說,“像我這樣的人,想跟墨洛維在一起,怎麼可能呢?”
“別說是個又窮又沒怎麼上過學的貧民區皮革學徒,以我這種出身,就算是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他家里的人也絕對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他現在對我那麼好究竟有什麼意義?反正以後又不可能在一起,他那樣的人,最後肯定是要遵循家族的意願結婚生子的。”
裴縝听得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勸他些什麼,身旁黑瞳年輕人就先開了口。
“你的這些憂慮,都是可以跟墨洛維說的!”
韓復聲音很篤定,看著尤金的眼神就更閃閃發光了︰“我反而覺得,你擔心的那些事恰恰是他最不會在乎的!對于你,他絕對能做到全力以赴,你得學著相信他才行,別讓他的全部努力都白費了呀!”
裴縝總覺得,要他家韓小花教育尤金這種青澀而別扭的孩子,真是太合適了。
畢竟,成熟而別扭的可怕生物都被他調教得沒脾氣的了,這種本來就乖乖的又有什麼可怕?
……
那天晚上墨洛維從城里風塵僕僕回來,尤金坐在壁爐邊等他。
墨洛維︰“你臉怎麼那麼紅,發燒了?”
說著扔下雨衣快步走過來,空氣中漂浮著淡淡伏特加的味道,嗅覺靈敏的調香師不可能捕捉不到︰“你喝酒了?”
尤金點點頭。
墨洛維瞬間無奈又不敢生氣苦逼臉︰“我才出去一會兒,你怎麼就這麼不听話!不是說了吃藥不準喝酒的嗎,你身體都還沒好全!”
尤金傻傻看著他︰“可是,我今天必須喝,我有話……”
墨洛維打斷他︰“是是是,你必須喝!俄羅斯人還真如傳說中一樣沒救,沒有伏特加就活不下去嗎!听說當年二月革命打進皇宮的時候,沙皇亡國了還想著他的伏特加!”
尤金一愣︰“我喝酒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隨便扯我的祖國!”
一個疊一個正躲在樓梯半道偷听的眾人︰“…………”
說好的喝酒壯膽,開誠布公好好談談呢?
這一听果斷是沒兩句要吵起來的節奏哇!
……
很快,真的吵起來了。墨洛維︰“我辛辛苦苦給你找藥,你倒好在家糟蹋自己的身體!住我這你到底哪里不滿意了啊?我又沒想要你什麼東西,還是你只是看不順眼我這個人?”
尤金則有些茫茫地問他︰“你確定,你真的沒想要我什麼東西?”
墨洛維本來就不開心,聞言愣了愣,整個人抿著薄唇超級受傷的︰“我想要什麼啊?我缺什麼什麼不能買要去騙你的?你……從頭到尾把我當什麼人了!白瓷皇後的香譜都還給你了,你還這麼不相信我?”
他又氣又委屈,又不舍得走。苦逼臉自顧自轉了幾圈,干脆抓起尤金剩下的那瓶伏特加自己 灌了幾口。
尤金繼續借著酒勁定定望著他︰“你確定你沒有想要什麼東西?”
墨洛維︰“我沒有!就你祖先那香譜,典型的噱頭大于實力,我根本就不喜歡!”
尤金︰“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是我自己過分敏感了嗎?”
墨洛維一愣。
恍惚覺得……大概是伏特加上頭出現了幻听。
可下一秒尤金的氣息驟近,他最喜歡的那種清爽的氣息就在眼前,垂眸帶著些不安和澀然抿著嘴唇道︰“墨洛維,你要知道,我……早就不是當年你喜歡的那個小女孩了,也不可能再變回當年的樣子。”
墨洛維簡直是恍恍惚惚又哭笑不得。他下意識伸了一下手,並沒敢摟住眼前的人,但確實隔著幾寸感覺到他就在可以擁抱的範圍內。
“你都長成現在這幅樣子了,”他看著跟他差不多高的年輕人那張稜角分明、帶著點雀斑,不算很英俊卻極其誘人的臉,“我就算想,也早就沒辦法把你當成當年的小女孩了?我很清楚你是個男的!”
尤金眼楮垂得更低了。
在墨洛維看來,那樣子無辜、可憐、羞恥又讓人心動。
或許是伏特加上了頭。又或許是這麼多年的曖昧、試探,在這一刻終于發酵完畢。再也沒人能阻擋他想要吻他的沖動,而尤金也沒有掙扎。
只是在內斂的吻結束之後,低著頭喘息︰“你知道我的男的,是不是也同樣清楚……我不好看,住貧民區,也沒有你那樣的天賦,更不會有人覺得這種感情值得祝福!”
墨洛維茫茫的,又灌了一口伏特加,眼神直勾勾地放下瓶子端詳著尤金的臉,感覺仿佛要說出什麼特別一本正經的話。
結果——“嗯,你確實不能算什麼大美人,可也不難看,就我看著……還挺順眼。”
尤金︰“……”
“是真的,”墨洛維賤賤地雙手環著他的腰,繼續認真臉,“我雖然喜歡你,可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你多好看……配我是足夠了。”
尤金︰“你剛才……好像還說我家的香譜實力大于噱頭?”
墨洛維︰“那個也是事實。哎你別生氣嘛~”
“我錯了你家白瓷皇後最好行了嗎,別生氣啊!毛子果然都性格暴烈……痛痛痛!”
眾︰“……”
裴縝︰“這也太不會說話了。”
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比當年的他還不討喜的存在!
正想著,身邊年輕人湊過來,熱氣噴在耳邊輕笑道,“縝縝你看,這下確定他們是在一起的了吧?那說好的‘隨我處置’,不準反悔哦?”
“!”裴縝猛然想起了他之前跟他言語描述的種種不可描述行徑,整個人都瞬間精神了。
雖說願賭服輸,但……但太BT了還是不行的!
一個年輕人,才二十四歲就想著這麼些萬惡的事情,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後來的日子,小別墅里每天都伴隨著各種烘焙的香甜顯得甜蜜四溢。古舊的留聲機放出經典的圓舞曲,墨洛維經常拉著尤金轉兩圈,韓復那邊一對兒,加上李斯特和葉真衣也湊起來,兩個都很會挑,直接承包舞王和舞後。
雨停離開的那天,幾個人還暗戳戳偷看到墨洛維自制半成功的菠蘿燒肉玩喂食游戲,結果被尤金張開薄唇咬住他的食指。
就……只能裝成沒看到吧。
像爺爺他們這種壓抑太久了的老一輩……含蓄則已,一不含蓄嘖嘖,就大膽到不用人教!
……
回到現實時,時間已經活生生過去了好幾天。
幾個人都被當成失蹤人口報案了,還上了新聞,多少有點滿城風雨的意味。李斯特爺爺找黑手黨漫天找人,葉真衣的老公則扔下國內的工作追到法國來。
幾個人也很無奈,總不能說是穿越了吧?最後只能編了一個去森林里探險迷路遇險的瞎故事。
從法國繼續飛往下一目的地比利時的小飛機上,李斯特洗好了澡,倒了杯香檳繼續翻著葛麗塔的日記︰“??什麼情況!”
他這時才發現,日記末尾明顯少了幾頁,偏偏又斷在最不該斷的地方。
【那年隆冬過後,墨洛維發來電報說尤金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一個冬天在家悶得要死的我當然不顧母親的勸阻,馬上收拾箱子跳上了前往別墅的火車。】
【我們在一起烘焙、釣魚,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他們兩個人都把我當成好朋友,也毫不掩飾心意相通的幸福。】
【那天,我記得那是3月末的一個清早,別墅外的紫藤花終于開了,花瓣粉雪一般簌簌落下。我穿著拖鞋跑出門去看,卻看見了遠遠而來的黑色馬車。】
【墨洛維的父親帶著很多人過來,將墨洛維暴力押上了馬車。】
【我幫忙解釋,說大家只是的朋友,但叔叔根本不信。回到巴黎後,馬上動用給全部勢力想要將尤金驅逐出境。為了讓尤金能夠留下來,墨洛維只能答應家人再也不跟他見面。】
然後,就沒了。
李斯特急了︰“這沒完啊,後面的內容呢?被誰撕走了啊那麼無良!”
“這個墨洛維是不是蠢?哇在別墅里那麼情聖,結果家里說不讓見面就答應不再見面了?傻嗎,怎麼不直接跳窗子私奔?當時的樓反正那麼矮……居然听家里的話?這也太懦夫了!”
裴縝不得不提醒他︰“一百年前的那個時代,很多人的思維真的不是像現在那麼自由的。墨洛維和尤金的事情,也絕對不是翻窗子私奔就能完美解決的。”
“切,還是看人,”李斯特不以為然道,“怕什麼啊?不當富家少爺干苦力活兩個男人在一起不能生活嗎?做不到什麼都不管不顧,肯定不是真愛,怪不得最後分開!”
裴縝︰“你別胡說,他們也許到最後沒有分手!”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裴縝明明一開始是墨洛維X尤金CP最大的反對黨,現在卻比誰都願意相信韓復那晚抱著他時說的那個美好的故事——也許中間經歷了波折,但最後他們還是排除萬難在一起,幸福地隱居在鄉下,還一起做了那麼多款甜蜜又頑皮的香水。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故事就這麼結束了。
因為,一個願意以性命為賭注照顧愛人的人,絕不可能因為這種程度的阻礙而放棄這段感情。更何況,他親眼看過墨洛維看向尤金時的眼神。
墨洛維?格拉斯是裴縝從入行以來最尊敬、也是最喜歡的調香師。他一直都覺得,能把香水作品創作得至臻至善到那種地步的男人,多半是個滿心滿眼都是香、再裝不下任何人的瘋子,所以才會終身未婚。
甚至一度以為,自己能夠理解那種孤獨的榮光——如果沒有遇到韓復,他多半也會同墨洛維一樣,一輩子抱著最愛的香水孤老終生。
但他錯了。
尤金才是那個痴迷香水的小笨蛋。而墨洛維卻某種意義和韓復一樣,就只是單純讓人嫉妒地天賦過人而已。
在這種人的世界里,香水不過是萬年老二,甚至老二有時候都排不上。
而他們之所以有無窮無盡的靈感和創造力,只是因為他們在不要命地深愛著某一個人。
後面的幾天, 幾個人繼續後面的旅程。
路線完全遵照韓復手中那本從李斯特爺爺手里拿到的墨洛維的牛皮香譜本。墨洛維當年先後在布魯塞爾、阿姆斯特丹、柏林、華沙等等城市停留,幾乎可以說把二戰時期軸心國淪陷區跑了一遍。
李斯特開著一輛不知道從哪里弄過來的豪華小房車, 迎著風,就這麼載著裴縝和韓復完全沿這條線兜。
塞納河邊興建于12世紀的大廣場,無數集羅馬與哥特設計風格為一身的教堂, 阿姆斯特丹的風車村和郁金香公園……一路追尋著當年那兩個人停留過的足跡。
墨洛維是在他22歲那年創立的Belle。
品牌下的香水、首飾、包包和服裝很快風靡了巴黎社交圈並迅速在幾大鄰國廣受追捧, 在鄰國德國尤其頗受歡迎。
那個時候,距離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有六七年的時間。據墨洛維的傳記記載, 正是因為後來德國好幾位高級將領的夫人都十分沉迷Belle的奢侈品,墨洛維在戰時才能憑借設計師的身份拿到特殊通行證,在納粹德國的統治和炮火下在淪陷區暢行無阻。
而這位設計師當時在各年臨住過的許多宅邸地址, 很多如今已經變成了私宅,有的成了歷史文物, 甚至有的充作了當地市政廳, 極少能讓普通游客進去探訪。
少數能進去的, 當年的痕跡在漫長時間和歲月抹殺下, 也多無跡可尋。
家具、書信……大部分在戰亂中遺失, 剩下的少部分則進了拍賣行散落各處。
韓復和李斯特兩個年輕人每次對著一無所獲的宅邸都會望洋興嘆。裴縝倒是覺得, 其實沒必要。
因為在他看來, 故事的脈絡已經非常清晰——
墨洛維和尤金曾經單純而炙烈地相愛, 卻因為家庭和社會的阻礙被迫分開。
至于後來“嫉妒”“沙俄貴族”“紈褲子弟”等刀光劍影的互諷作品和集結成冊的對罵書信……大概只是迫不得已。
墨洛維被關在家里, 無法和心上人見面,只好拼命寫信給他。
可是真情實感的信件,在那個年代一旦被發現又會給兩人帶來滅頂的災難, 墨洛維最後才只能寫一些言不由衷的激烈詞語。而真正要說的話,則小心從信紙上裁下來,偷偷托葛麗塔帶給尤金。
因而,“嫉妒”的末調才是繾綣纏綿,而對罵信紙也有事先裁下來的“因為愛你而存在”的小詩。
整整四年,兩人的書信,頻繁時一天一封,忙的時候也有三兩天一封。
從來沒斷過。就這麼來來往往積累了厚厚的一大本書的罵戰,幾乎讓周遭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們是水火不容的仇人。
但事實的真相卻是,信的內容如何,對墨洛維和尤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那麼一封信,重要的是一筆一劃、一絲不苟的字跡和雜糅在墨香里的那為不可聞的貼身香水味。
那一點點的余溫,穿越時空,悄悄傾訴著“我還在和以前一樣,不曾停止過對你的思念。”
不然,哪有正常人會那麼有閑心,跟討厭的人這樣沒完沒了地連年掰扯?
對照試驗是當年有個自視甚高的意大利的調香師,也常常三番四次地寫信挑釁墨洛維。對于那人連著寫了好幾年的引戰信,墨洛維統共就禮貌性地回復了一次,回復的內容還非常簡潔。
配合對方的國籍,一句優雅的意大利文。
翻譯過來就一個字,“滾”。
……
李斯特對于裴縝對這段感情理解十分的不以為然︰“什麼叫迫不得已?”
“連頭帶尾好幾年,墨洛維既然有閑功夫那麼多封信、調那麼多香水,還創立了Belle,怎麼就做不到跟喜歡的人私奔?我看啊,說到底也不過就只是嘴上說說的‘喜歡而已!”
“根本就是虛偽。舍不得放棄舒舒服服的富家大少爺身份,又舍不得放別人自由,也就尤金那麼傻還肯等他那麼久!”
裴縝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你不懂。他們那個時候……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的。”
李斯特不服︰“怎麼就沒辦法了!收拾個行李遠走高飛就那麼難啊?”
裴縝︰“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同性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甚至可以擁有合法的婚姻,也都不過是近十幾年甚至近幾年才有的事情。而在這之前,社會對這一類感情如洪水猛獸的歧視和壓迫,並不是他這種從小自由自由在又備受寵愛的年輕人能夠想象的。
“你應該知道艾倫?圖靈吧?”裴縝問他。
“二戰期間成功破譯納粹密碼的天才數學家,卻在戰後因為性取向陷入官司,又被政府強制注射荷爾蒙進行‘治療’,最後身心俱損、英年早逝。”
這已經是一九五幾年時候的事情了。
既然那時候的社會、政府尚且如此保守愚昧。不難想象,生在一個比那更早、更保守壓抑的年代,如果墨洛維不是在被抓回家後死不承認,後來又和尤金演出了一場水火不容的宿敵戲碼,他們又會面臨多麼可怕的壓力和迫害。
李斯特︰“草,智障的時代!”
他有的憤憤然,埋頭在房車的廚房里咚咚咚把胡蘿卜切了丁,又想了想,還是轉過頭來堅持原來的觀點︰ “不對,就算時代再智障,還是要看人!”
“如果我是墨洛維,我管他什麼神經病的黑暗時代背景!就算所有人都反對,就算豁出性命我也絕對會不管不顧帶尤金逃走,絕不讓他空等!我就不信了,世界那麼大,難道就沒有兩個活人的容身之處?”
裴縝︰“……”
李斯特︰“你、你那是什麼眼神啊?”
裴縝糾結又同情地瞧著他︰“李斯特,我還是那句話,尤金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爺爺,不,太爺爺輩的人。你要時刻保持這個意識,你跟他是絕對不可能……”
李斯特臉騰地一紅,一派悲憤又解釋無能狀。眼神一轉,落在韓復身上趕緊轉移話題︰“不說我了!他!要是換成是他,就算生在那個時代也絕對敢為了你翻牆頭私奔,你信不信?絕對不會想墨洛維那麼慫,韓復,你說是不是?”
正在洗菜的無辜韓復一愣︰”……啊?“
李斯特氣結︰“我問你是不是呢,你還啊什麼啊?發什麼呆呢?”
韓復繼續不解臉︰“什麼是不是?”
李斯特被憋得一口氣上不來︰“我剛才說,你可以為了他——唉!算了算了,你這個人!平常獻殷勤情話明明那麼順溜,偏偏關鍵時刻走什麼神!我們剛才聊了那麼半天你都沒听,自己在旁邊一個人瞎琢磨什麼呢?”
韓復︰“哦,我剛才是在想,我們跟著墨洛維的調香日記追了一路,是不是其實……根本沒抓到重點?”
“什麼意思?”李斯特不解。
韓復擦了擦手,拿起桌上那本皮革筆記本湊到李斯特旁邊,修長的手指刷刷翻頁︰“你看啊,根據這本香譜上記載的路線,我們沿著法國,比利時,荷蘭,德國,波蘭的線路一路輾轉過來,每到一處都會去尋訪上面的地址,想要看看墨洛維究竟有沒有找到尤金。”
李斯特點頭。
“但其實,如果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找沒找到他,我們最應該認真尋找的地方,難道不是’終點‘嗎?”
“……”李斯特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是啊,沒錯。
他們這一路事無巨細地找啊找,找了那麼多地方,但始終追逐都只是“過程”而已。而這段旅程最終結束的地方,才是真正承載著“故事結局”的終點。
李斯特急忙從韓復手里搶過牛皮本,翻到最後一頁。
香譜日記最終停留在1941年8月。
那個地方是東歐的最北端,如今芬蘭灣邊的愛沙尼亞首都塔林。
在戰火中尋找了整整兩年,墨洛維在這座當時屬于甦聯的城市迎來了旅途的終程。一個月以後,他遠赴美國避戰,二戰結束後返回了法國,搬到了不為人知的鄉下莊園,開啟了他下半輩子神秘的隱居生活。
因而,在滿是中世紀風格的尖尖紅屋頂的、芬蘭灣邊塔林,尤金的生死,兩人的未來,墨洛維一定尋找到了最終的答案。
……
那天晚上,李斯特卯足了勁兒坐在駕駛座上,一路從波蘭往愛沙尼亞狂開。
大概午夜時分,人也困了,車子停在了鄉間小道休憩。
他洗了個澡,出來一看裴縝和韓復早就已經睡下了。星光透過天窗打下來,兩人一起蓋著一張茸茸的大毛毯抱在一起,表情各種踏實安心香甜。
……奶奶個腿兒的。
單身狗不友好向!
李斯特其實也很困了,回到自己的小隔間卻輾轉反側睡不著。簡易書架上放了一本《調香史》,他皺著眉打開黃黃的床頭燈閑閑看了幾眼,更睡不著了。
什麼玩意兒啊傻作者傻書!把紈褲子弟負心漢墨洛維吹上天,吹了整整十幾頁,還有那黑白照片!為什麼比本人帥那麼多?就因為他有錢?
好不容易終于寫了尤金,卻不舍得多寫一點。真不公平,才給了一頁篇幅,畫像還那麼丑。
明明真人長得很好看的。
雖然不是普遍大眾審美里的那種帥,卻有種內斂迷人的氣質,就連小雀斑都恰到好處地誘人。靜態圖根本體現不了他的魅力,如果能親眼所見,恐怕不管是誰被那雙溫柔的淺灰色的眼楮盯看著的時候,都會……
等等,他一個機靈跳起來。我都在想什麼?
窗外適時一陣雷聲,繼而稀里嘩啦地下起了大雨。李斯特很有一種被閃電劈了的憂愁,感覺腦子都要炸。
別啊!我跟燒玻璃的老余師傅可是傳說中唯二的兩個直男了喂……
幸好,手機適時響了。
半個地球外的畫春堂大小姐涂婭,來follow他最近又跑到哪個國家逍遙了。
屏幕那一頭,女孩子明眸閃爍巧笑倩兮。她最近把頭發留長了,也學會了化淡妝,耳邊鑽石耳環blingbling,整個人終于有了點女人味兒。
李斯特暗暗松了口氣。
果然漂亮有氣質的女性,還是能讓他隔著屏幕有的小心動的——所以說他本質上果然還是沒變。覺得尤金性感什麼的……純屬錯覺!那不過是對大師前輩的崇拜,只是崇拜!
正想著,“砰”地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在了車頂。
應該是小動物,松鼠旅鼠浣熊之類的。
李斯特倒是不怎麼怕,去年一個人周游世界,夜宿在非洲的沙漠、再洞穴里和蝙蝠硬剛里也無所畏懼。即使如此,還是警覺地順手撈了根 面杖,小心打開車門。
涂婭︰“李斯特,剛才那一聲是、是什麼東西啊?你別嚇我,天那麼黑你別出去!喂,喂?”
手機信號斷了。
涂婭︰“……”
雷雨夜,荒郊野外。誰一個人下車誰先領盒飯,恐怖電影都是這麼演的。
……
雨夜中,雨水打在袖子上時,李斯特嗅到一陣淡淡的幽香。
好像是爺爺給韓復他們的那個香。
等回過神來,手上的 面杖居然變成了一把黑色的雨傘。瓢潑大雨也變成了小雨淅瀝瀝,在他的面前是好幾十年前風格的白雕花磚院牆,金色的復古路燈暗暗的,被雨霧圍攏了小小的光圈。
道路盡頭,有一間宅邸,高大的黑鐵柵欄門前站著兩個人。
平民打扮的清瘦的男人垂首站在雨中,另一個穿著雨披的大小姐,正在努力往他頭上撐著蕾絲邊的小洋傘。
李斯特往那邊走了過去,雨中清晰地听見尤金低沉的聲音。1
“請你……替我把這些還給墨洛維。”
“你就告訴她,說我遇到了喜歡的女孩,想要結婚生子所以要離開巴黎。我以後會過著平靜幸福的生活,不會再記得他,你就這樣跟他說。”
葛麗塔拽住他,頭發卷曲濕潤,臉上一片焦灼︰“尤金,所謂墨洛維訂婚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不過他父親一個人決定的,墨洛維從來沒有答應過,也絕對不會答應!”
“嗯,我知道。”
尤金輕輕點了點頭,憔悴而清 的帶著失落笑意的臉︰“我都知道的。”
葛麗塔︰“尤金,你既然都知道……”
她話沒有說完,突然天降一把大黑傘遮住了尤金雨中的身子,傘下露出李斯特英氣逼人、卻火氣不打一處來的臉︰“搞什麼?身體那麼差還出來淋雨,不要命了!趕快給我回家!”
“還有,不要哭。你為那種負心漢哭個屁啊!他要娶別人就讓他去娶好了,你這麼好又不是沒人要!”
葛麗塔︰“……”
葛麗塔︰“等等,真的不是那樣的!”
……
巴黎市郊皮革市場貧民窟。
李斯特很慶幸,前幾天跟韓復學了魚湯的燒法,多少能露一手燒給尤金暖身體。
同時很憂郁。屋頂漏雨牆壁漏風,而他現在整個人身上也除了一把傘別的什麼都沒有。
十分後悔,還以為離開了巴黎就不可能再有什麼奇遇,早知道今天又能穿越回來見到這個人,他肯定會把所有最貴重的名表金鏈子全部帶上補貼他生活!
“我沒有哭。”尤金喃喃道。
李斯特愣了愣。灰眸的俄國青年抬起臉來,煤油燈下他確實沒有哭過的痕跡,但那明顯是一張拼命再忍著哭泣的茫然的臉。
李斯特以前之懟過人,從來沒安慰過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最後只能很生硬道︰“沒哭好!那種人不值得。”
“你別這樣說他,”尤金輕聲道,“他已經盡力了。這些年……他一直在很努力,盡他所能地保護我、照顧我。”
“他照顧你?”李斯特環顧這家徒四壁的環境,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好東西都沒有,也就桌上一塊看著還算華麗的懷表,旁邊居然還有一只墨洛維常戴的獨目鏡!看得李斯特更牙癢癢了,這個墨洛維好陰險,正事不干,沒事就會送點這種華而不實的小玩意兒,就這樣騙得人家死心塌地!
“不是的,”尤金輕咳了兩聲,“他給了我很多幫助和照顧,也是因為他帶來的名聲,我才有了工作和收入。只是前幾年父母相繼病倒花掉了很多錢,這些年又經濟大蕭條,很多以前住在巴黎城區的人也都搬了出來……”
他說到這兒,輕輕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
李斯特一驚︰“你真要走?你要去哪?”
1937年,調香天才尤金?阿爾多加離開巴黎,後不知所蹤,所有的傳記書都這麼寫。而現在,李斯特發現自己竟然就站在他消失在歷史上的前夜。
“去參軍。”尤金站了起來,灰眸閃動著平靜堅定的光芒。
“政府會給我錢。去年我母親去世後,父親一個人在鄉下養病,這筆錢足夠他衣食無憂很長一段日子。”
“不要去!”李斯特一下就急了,“很危險的!你是不知道,兩年之後……”
兩年之後,二戰爆發。全球範圍近死難一億人,在這種時候參軍無異于自殺。
是不是……
是不是正因為這樣,他從此消失在戰場上,一代年輕調香師從此下落不明。
不行啊。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不能讓他就這麼死在戰爭中。
“你跟我走,我也會調香!”
尤金︰“……”
“以後我、我來保護你,我別的也不比那個墨洛維差,我家別墅比他家大多了,還有自己的停機坪,英國的可頌也更好吃!還有……”
他明明那麼認真,認真得都快要哭了。可尤金卻笑了出來。
那是一種很明顯的老爺爺對晚輩的憐愛笑。李斯特記得小時候闖了禍後淚汪汪時,就常常在家爺爺臉上看到類似的笑容。
可是,明明都是二十多歲的人,尤金憑什麼把他當成小孩子!
從來一帆風順的人生,李斯特第一次感覺到深深的無助。是,他是會調香,也有大房子,可他能把一個30年代的人帶回他所在的時代嗎?
不能。他能夠在這個人身邊停留的,不過只是萬千時空中短暫的一夜。
……
“其實,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跟他有點像。”半晌,尤金垂眸笑了笑。
“他要是沒有遇到我,那種性格……應該跟現在的你一模一樣吧。”
灰眸青年說著抬起頭,從桌上拿起那只獨目鏡比劃在李斯特的臉上︰“你看,真的有點像呢。”
李斯特覺得,人生真是太苦逼了。
青年那雙灰色的眸子這麼近,正目不轉楮地望著他,壓抑著璀璨的溫柔和思念,仿佛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珍寶,看得他小心髒壓抑不住想要沖上去去抱住那瘦削的身體的沖動。
可是,他當然也知道尤金並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著某個混蛋!
像什麼像嗚!
除了都是金發碧眼,還有哪兒像了啊?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烏雲散去,躺在床上從漏風的房頂能看到好幾十年前璀璨星空的一隅。
身邊的人呼吸均勻,李斯特還以為他睡著了。卻忽然听到他輕聲問他︰“你知道Mercurius嗎?”
Mercurius,希臘神話的信使墨丘利,同時也是天空中水星的名字。
李斯特微微仰起頭,想起爺爺教過他的天文學知識︰“夜里是看不到水星的,你想要看的話,早晨或者黃昏的時候運氣好才能看到。”
“水星……是離太陽最近的一顆行星。”尤金喃喃道,“但無論它再怎麼想要拼命去靠近,它也永遠也無法脫離自己的軌道,奔向溫暖的太陽。”
李斯特呼吸一滯︰“胡說什麼。你又不是水星,他也不是太陽。”
尤金沒說什麼,卻爬了起來,挑亮煤油燈尋找著什麼。
李斯特也爬起來,手里卻被塞了個牛皮紙的信封。微光中,尤金垂眸道︰“那年在別墅里的時候你說過,你有一個朋友一直很想要白瓷皇後的香譜。謝謝你今天做魚湯給我喝,這個送給你,希望你的朋友能開心。”
李斯特愣了看著手中的信封︰“……我不能收。”
尤金笑笑︰“我以後要它也沒用了,你就拿去吧。”
不,怎麼會沒用呢?
李斯特很想說你是這個時代最頂尖、最有天賦的調香師,將來還有大把大把的機會,為什麼要放棄。
……因為已經知道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李斯特在房車里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
他的手中還抓著牛皮紙信封存放的香譜,淋濕了一點,上面字跡依舊清晰可見。
推門從房間里走出來,卻發現裴縝和韓復都不見了。
那晚裴縝抱著他家小青年睡得正香, 是被涂雅的視頻電話吵醒。
涂婭很著急︰“你們趕快出去看看啊,李斯特下車後不見了, 說不定是遇到壞人了!”
韓復聞言立刻掀被子下床,叮囑了一句“縝縝你乖乖待在這”,就從廚房抄起一口平底鐵鍋下了車。
然後, 一切恢復萬籟俱寂, 始終不見他回來。在窗外飄進來的淡淡的雨水腥香中,裴縝也坐不住了。
1939年9月, 德國進攻波蘭,繼而法國和英國對德宣戰。整個歐洲卷入戰火,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人們不可能提前預知, 這其實是一場世界性殘酷戰爭的伊始。
剛剛下了車,裴縝就覺得不對勁。
頭頂一陣呼嘯而過的引擎轟鳴, 他猛然抬起頭, 竟看到了漫天成排的低空戰斗機飛過, 而本該漆黑的天空在爆炸和燃燒著的火焰的余暉中呈現一片紫金。
就連夜幕籠罩中的大地, 也遠遠近近綻放著無數業火紅蓮。再回頭看向身後, 早已沒有了安安靜靜的房車, 而是一堆小雨中燃燒爆破的磚房瓦礫。
雨聲, 火苗 啪, 卻沒有人聲。
似乎他所在之處是一座已經被轟炸了多次、人們早已四下逃離的死城。
這……
裴縝茫然站在雨中, 一枚炮彈就在不遠處爆炸,響聲震得他兩耳一片轟鳴。在短暫的空白後,他開始認真思考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午夜夢回穿越到二戰, 一不小心遇到空襲會死嗎?
真要死在這種地方,也太不好交代了吧?
他很久以前一無所有掙扎著苦中作樂的時候,曾經想過自己萬一不幸英年早逝了,墓碑上可能會刻”裴縝︰一個不成功的調香師“。
那萬一被二戰的炮火轟了呢?裴縝︰一個不成功的穿越者?
那他寧可當一個不成功的調香師!
“你一個人在這里發呆是做什麼,不要命了?!”
一句法文的怒吼,有點熟悉的聲音。火光中兩人看到對方的臉都一愣。
裴縝驚訝于墨洛維一套的鋼盔槍支水壺裝備和抹得髒兮兮的臉,墨洛維則深覺……一個東方人為什麼會穿著不像話的睡衣拖鞋出現在德軍轟炸區?是不是瘋!
……
防空洞里只有幾個軍人,倒是有大量的壓縮食物和水,墨洛維扔給裴縝一把槍。
“你先在這里待一晚,這邊太危險了,我明天找關系送你走!”墨洛維頓了頓,又問裴縝,”你們家的那個人呢,他怎麼沒有跟你在一起?”
裴縝茫然︰“我其實也在找他。”
墨洛維怔住了,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頹然坐在了地上。洞內暗暗的光線里,一時間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裴縝︰“我知道,你也在到處找尤金。”
半晌,墨洛維輕輕“嗯”了一聲,然後突然摔了槍︰“那家伙就是個笨蛋!都說俄國人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真就沒見過那麼蠢的!”
墨洛維很暴躁。
他說,他不是舍不得扔下一切跟尤金走。問題是那幾年歐洲經濟連續大蕭條,工廠倒閉,一大波人失業露宿街頭,就連他的家族都縮減了不少開支。
他雖然很會調香,但如果沒有強大品牌支撐,獲得不愁的客源,作為一個獨立調香師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中也不一定能夠很好地存活。
墨洛維曾有個姑姑,年輕時跟心上人窮小子私奔,後來貧病交加死在了外面。有這樣的前車之鑒,加之尤金本來身體又不是很好,墨洛維絕對不願意讓那個人跟他一起後,還要過著顛沛流離為生計發愁的日子。
所以,倒不如在反抗無能之後振作起來一心弄事業,還經常可以偷偷接濟尤金一家的生活。
“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抗住家里的逼婚,創立Belle,不斷地進行積累資本我是為了誰?好不容易強大到快要可以保護他了,他卻相信我要跟別人結婚?真是氣死我了!”
墨洛維很裝X的那只獨目鏡沒有了,裴縝才發現。沒有了那樣一個刻意疏離的小玩意兒之後,整個人倒是更鮮活接地氣了不少,炸毛的樣子還挺像某沉不住氣的英國年輕人。
裴縝︰“你消消氣。”
“他要是真的傻到相信我要結婚也就算了,大不了覺得我是個騙子。”墨洛維突然嘆了口氣,像泄了氣的皮球。
“……我更擔心的是,是不是我讓他等了太久,他已經等膩了。”
“是不是對我失望了,是不是已經不想再等我了。”
“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
“戰爭爆發之後,我一直在想,尤金他是不是其實……很希望我能從一開始就堅定地跟他一起去浪跡天涯,而不是忍辱負重,白白浪費掉那麼時間。”
“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我現在只能向上帝祈求,祈求看在我也是個笨蛋的份上,讓他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讓冥冥之中我對他的思念會變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牽引著我走到他的身邊。”
“我會一直找他,如果找不到,就一輩子不停地找下去。”
他說這話時輕輕咬了咬嘴唇,听起來很難過,目光卻無比堅定。
作為一個調香師,墨洛維的作品里,永遠有著無比豐沛的感情,常常讓裴縝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在一生里經歷了別人好幾輩子才能經歷的事情,才能沉澱出那麼多的愛戀、理想、勇氣、矛盾,和面對黑暗與殘酷時不認命的頑強。
他像,這一刻墨洛維心里的東西,一定比說出來的要多得多、遠得多。
裴縝看過很多書,無數故事。
真真假假,從來沒有那麼希望一個happy ending。
墨洛維說會一直找下去。
他真誠地希望,在兩年後的塔林,在熹微的晨光中,歷經磨難的戀人能彼此重新擁抱,然後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正想著,墨洛維游擊隊的隊友們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
鋼盔彈藥,嫻熟地端著槍,制服誘惑帥到不行。
“咦,縝縝~你怎麼也在這里,不是讓你乖乖待車里的嗎!”
……
韓復小時候被老爸逼著學法語,長大被老爸逼著去軍事學校當了三年的美國大兵,沒想到這些華而不實的技能最後都能在穿越回二戰時派上用上。
穿越到轟炸區被盟軍游擊隊發現,很快用流利的語言和嫻熟的戰斗技巧取得了同志們的信任,直接開啟了一整夜實戰CS打納粹鬼子的人生!
他是天亮的時候回到防空洞的。
還沒來得及好好睡上一覺,防空洞又被密集轟炸了。
“……韓復!”
“韓小花,韓復!別睡了,給我醒醒!”
韓復從床上醒過來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明晃晃的血紅。耳邊幾乎還能听見爆炸聲和裴縝拼命吼他的聲音,整個人刷地坐起來。
“縝縝……你還好吧?”
他先捏了捏裴縝的臉,才想起來低下頭,愕然發現身上居然一點傷也沒有,整個人也是一臉懵逼︰“咦,我還活著嗎?”
還活著嗎?你還好意思問!
裴縝現在都在後怕。李斯特那天就說韓復可以為了他什麼都不要,他雖然相信,卻沒想到啥都不要到轟炸區直接人肉擋槍子的程度。
當時就一個想法,自己死在這鬼地方不要緊,傻小子要是掛掉了,他得氣到給他寫一句“韓復︰一個該挨揍的男朋友!”
尤其是……他在防空洞外抱著他,第一次感覺他的小青年那麼輕,那麼虛弱那麼安靜。他抱著他,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揉進身體里。
那種感覺完全不能用難過來形容。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沒有了他,他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要怎麼辦才好。裴縝真心覺得,雖然他近來已經開始系統性學習做飯等各種家務了,但這肯定還不夠。
墨洛維在防空洞里說,世事變幻莫測,他後悔沒有珍惜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裴縝認為很有道理。他以後要再對韓小花好點,好好保護他,做個更稱職的男朋友才行。
***
1941年8月,愛沙尼亞首都塔林。
甦德戰爭全面爆發,塔林被德軍全面包圍。漫天的炮火中,繁忙的後方醫院里,擔架又拉過來一個渾身血污的年輕人。
“這是什麼人?”俄國的大胡子軍醫掃了一眼他的身上衣服,“這看起來不是我們的同志!”
送他來的人急著再去外面搶救傷患︰“可能是百姓,或者戰地記者,總之先救人吧。”
“但是,萬一是德國那本的間諜!”
大胡子軍醫猶豫期間,身後一個沉默寡言的灰眸年輕軍醫擠上前來,一言不發埋頭給傷患緊急處理傷口。一邊處理,一邊安慰著傷患,“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別睡。撐住,跟我說話,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是哪里人?”
墨洛維其實意識是清醒的,但是滿臉血污睜不開眼楮。
他清楚听得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掙扎著想要發出聲音,卻也發不出來。
“別睡,不要睡。”那人在耳邊輕聲說。
陷入黑暗之前,他就有兩個簡單的想法——傷口好疼啊,腿會不會廢了;還有,他應該不是這樣就要死掉了吧?
好不容易知道他在這,好不容易找到這里,要是死在這兒就神作了,等他上天非得拉著基督老兒聊聊人生。
還有,這笨蛋尤金,拿掉個獨目鏡居然就認不出他來了!
看樣子居然是真的把他給忘掉了。
嗚……
……
軍醫尤金日常需要照顧四五十床的傷患病人,一個個處理傷口、換藥、擦洗,嚴格意義地從早忙到晚。
所以,昨晚收治某個年輕人都快死了還緊緊抓著他的衣擺不放這件事,他根本沒在意。
直到凌晨時分去給人擦臉,卸下了污垢,才發現這張臉越來越熟悉。
墨洛維……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要命了這個混賬!
墨洛維沒醒的時候很混賬,整天發高燒,身體虛耗得一塌糊涂。沒想到醒了之後更混賬,好不容易能說話了,第一句話居然是:“呵,你很適合……”
“這一身……”他看著他的白大褂,“你……真的很適合穿護士裝。”
你才護士裝!你家護士裝長這樣!尤金眼眶咬牙切齒,一瞬間就紅了︰“還笑,你跑來這種地方感什麼?”
墨洛維也不說話,就是看著他吃吃笑。
明明應該很疼,笑得整個臉皺在一起,還是笑。
抓著衣角的手,總是不肯放開。
……
數月後,墨洛維動用了關系,從德國高層一路打點到甦聯高層,把軍醫尤金撤下戰場,帶去了美國。
直到二戰結束,他帶他返回了法國的波爾多,在盛產葡萄酒的鄉下莊園隱居。山野間馥郁著藍羊茅、香苔、鼠尾草、羅勒、薰衣草、迷迭香、虞美人和金盞菊的香靡,莊園里小貓三四只,肥羊五六頭,看壁爐生火,听鐘表滴答,生活悠然愜意。
“雨過天晴”,是墨洛維回到法國之後的作品。
兩個人都繼續調調香,每個年度給巴黎提供幾款爆款香水,有些是墨洛維的作品,更多卻是尤金的創意。只是這位俄國天才調香師的名字,從此永遠地從調香的歷史上被抹去。
只有Belle常年穩居第一的經典香水“秘密”,在櫃台里流行煥彩的瓶子中安安靜靜地時過經年,還有一千零一夜,甜蜜情人,理想紳士等等香水……悄悄訴說著被埋藏的甜蜜。
墨洛維也問過尤金︰“會不會覺得委屈?”
尤金搖頭。
他出生在沙俄貴族之家,年幼時一夕之間風雲突變。從小就很清楚名聲、榮譽一類不過是過眼雲煙,真正重要的,不過是眼前的幸福。
當然,眾所周知,跨國婚姻常常是需要磨合的。
戰斗民族又好斗,翻舊賬吵架小菜一碟,從美國吵到法國也很正常。
墨洛維︰“所以說你這人就是不相信我!我那時候根本沒有要訂婚,你跑什麼跑!”
尤金︰“誰說我是因為你訂婚才走的?”
墨洛維︰“那你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在家酗酒,差點被關精神病院,被強迫送去做心理治療都不肯告訴我!要不是我踫巧認識了你家庭醫生的朋友,這些事情你是不是準備瞞我一輩子?”
墨洛維︰“那些根本就不重要!”
尤金︰“怎麼不重要!要是沒有我的話,像你這樣的人會迎娶一位高貴的小姐,過著平靜幸福的生活,不會在戰火里跑遍整個歐洲還差點被炸死!”
墨洛維︰“你這個小傻瓜要是不一頭熱地跑去參軍,我會二戰里滿淪陷區的跑?多等我兩年會死啊笨蛋?”
尤金︰“我是阿爾多加家的男人!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力更生,我也有尊嚴,當然不想待在巴黎一直被你救濟,被你照顧!”
墨洛維︰“你看!你看!你只顧自己的面子,根本就不在乎我!”
尤金︰“說起來,你當年的那為未婚妻……可是巴黎第一美人。”
墨洛維︰“啊?啥?”
墨洛維有時候真心覺得,俄國人不可理喻,腦子估計是冰天雪地的被伏特加凍壞了,後來他還在被氣得七竅生煙時做了一瓶古怪的小眾香水,名字是一句法文諺語,文縐縐的翻譯是“愛情是盲目的”。
而實際語意,則更接近于“老子怎麼會愛上這種人”。
有的時候吵著吵著,就會吵床上去。吵完俄國人氣若游絲地表示這次雖然你贏了,但永遠不會改變你們法國……四十二天就淪陷投降,而我們戰到最後趕走了德國佬!
然後墨洛維冷哼一聲,還不是靠你們那邊天氣冷?
繼而很無奈地沉迷在心上人灰色的眼楮里,各種甩鍋下台階,自嘲法國是一個浪漫輕浮的國度,再嘲一下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和伏特加。
一起生活了幾年後,突然有個從英國慕名而來個背著行囊的小學徒闖入了他們鄉下的莊園。
這孩子也是個調香的狂熱愛好者,因而硬是憑著堅強不屈的精神成功找到了他們鄉下的居所,誠懇請求向Belle的總設計師墨洛維拜師學藝。
小學徒年紀十三四歲,金發碧眼生得很好看,唯一的問題就是莫名面熟。
墨洛維收下這個學徒後,幾乎每天都在想,我到底在哪里見過他?
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直到某天收到了已經是孩子的媽的葛麗塔寄過來的說是要來避暑躲清閑的書信,墨洛維才“嗷”地一聲防備臉。
他終于想起來,很久之前葛麗塔跟他說過,那個金發碧眼又高又帥的叫做李斯特的英國人大雨天的在她家門口拐走了尤金,還說了他不少壞話!
墨洛維放下信就一路狂奔到院子,在滿是向日葵的角落找到了小學徒。
尤金也在,還在一臉寵溺地端著茶點問他吃不吃。
看起來和樂融融,簡直是可忍熟不可忍!
墨洛維黑臉上前一把拽過那孩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就是李斯特那張臉,果然沒錯!只有一個問題,年齡對不上。
墨洛維從離開巴黎後,就再也沒見過那個英國佬。但算來如果那個李斯特活過了二戰的話,怎麼也該三十多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種小朋友的模樣。
可這眉眼,這模樣,不是那人還能是誰!
“所以,你的全名是文森特?坎貝爾?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叫李斯特?”
還是少年的文森特蒙圈搖頭。
“又或者,啊,難道那個李斯特結婚了,你是他兒子對不對?是他心有不甘故意派你來搞破壞?”
文森特閃著大大的藍眼楮,繼續一臉茫然。
墨洛維接著底朝天把他家家譜問了一整遍。從直系親屬問到遠房表哥,甚至問到家族遠嫁美國的分支,死活沒問出來一個叫李斯特的。
“不可能!一模一樣的姓,都是裝模作樣的英國腔,還長得那麼像,那人絕對是你家親戚!”
文森特歪歪頭,他沒那樣的親戚。
不過,李斯特?坎貝爾……听起來倒是個很好念的名字,有種天然的的貴族氣息。決定了,以後生兒子就叫這個!
而等到多年之後文森特老爺子沒生成兒子卻生了個寶貝女兒,直到等到疼愛的外孫終于成功繼承了“李斯特”這個名字時,又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從那以後,墨洛維就在心里給小學徒文森特戳了個章,叫做“不可愛”。
尤金︰“沒有吧,明明很可愛。”
墨洛維︰“可愛?他哪里可愛了啊?!”
尤金︰“不是一直都挺可愛的嘛……人又機靈、又懂禮貌,還勤奮好學,閑下來還常常主動幫忙做事,管家和女僕他們沒一個不喜歡他的。”
墨洛維心塞塞︰“不過就是臉好看,你們就這麼寵著他!”
尤金笑了,倒了杯酒頗有些無奈︰“你真是越過越回去了,這麼點大孩子的醋都要吃?”
看那人氣鼓鼓的,又笑笑︰“說真的,其實他長得和你小時候的照片也挺像的。”
墨洛維︰“除了頭發眼楮的顏色和一個鼻子兩個眼之外哪兒像了,我小時候可沒長得那麼傻!”
尤金點點頭︰“是,你小時候是比他好看。”
墨洛維疫一秒開心︰“那現在呢?”
“現在啊,”尤金灰色的眸子深情地看著他,想了一會而︰“老了。”
才三十多歲,正當年等著被夸“現在也比他帥”的墨洛維︰“???”
……
“哈秋!”S市郊小型私人機機場,李斯特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跟裴縝韓復揮揮手。
韓復︰“怎麼,你不跟我們回去嗎?”
李斯特︰“不去了,我就順路送你們回來而已,我接下來還要去聖彼得堡玩,然後去莫斯科,然後去貝加爾湖,啊~俄羅斯真大呀,希望能有場艷遇。”
裴縝︰“……”
韓復︰“……”
裴縝︰“听說,現在俄國人灰色眼楮的已經不是太多了。”
韓復︰“有小雀斑的更少。”
裴縝︰“更別說還要會調香……俄國那幾個進到國際PA大賽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根本就沒你喜歡的那個型。”
韓復︰“是啊,那種真的很難找吧,不如留在回憶里,積攢靈感咱們一起出款俄羅斯主題的新香水?”
李斯特︰“你們!你們給我等著,老子非從俄羅斯帶個新娘子回來,巨漂亮的那種,閃瞎你們的眼!”
韓復︰“帶個新‘娘’回來?你確定?”
裴縝︰“不是說,俄國人年輕的時候再好看,過幾年會變成熊的嗎?年輕人目光要長遠。”
李斯特︰“……”
友情也是盲目的!老子當年怎麼會跟這樣的人當朋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真的卡文不是病~卡起來真要命,嫉妒CP正式完結!等懶癌痊愈再補其他小番外吧。
像苦逼陰暗攻狂追冷淡受CP,老子偷偷愛了你爹二十幾年等等。↓↓↓
蹲本子指路@橙子雨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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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打開專欄,預收文點一個嘛,友情幫收也是愛~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