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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修真

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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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月滿西山: 第一卷 定西風雲起 第九十五章 今

    果不其然。

    這繃帶怪人的飛子,竟是捨棄歐小娥胸前大開的門戶於不顧。

    越過頭頂,打在她高舉的紫荊劍上。

    歐小娥並沒有將紫荊劍的劍鋒對準前方。

    而是以劍身橫面相抗。

    就在這時,一束陽光從方才歐小娥打破的窗戶中照射進來。

    照射在紫荊劍的劍身上。

    歐小娥把劍身微微一側。

    這股陽光便被劍身反射到了繃帶怪人的眼睛處。

    強光耀眼。

    繃帶怪人雖沒有伸手格擋,但還是將腦袋偏了偏。

    只是一瞬的功夫。

    對歐小娥而言已是足夠。

    下一枚飛子因為偏頭躲強光,所以出手略微慢了一分。

    歐小娥抓住時機。

    搶前幾步。

    縮短了和繃帶怪人之間的距離。

    對付這般暗器飛子的功夫,縮短距離是頭等要務。

    酒三半和兩分切磋時明白這個道理。

    歐小娥乃是歐家『劍心』,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況且,紫荊劍本就是短劍。

    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太長,反而發揮不出威能。

    自從這紫荊劍傳到歐小娥的手中時,她便開始修鍊這紫荊劍所附帶的紫荊劍法。

    紫荊劍法的要義是在自身的陰陽二極中,用勁氣煉化出一朵紫荊花。

    紫荊花。

    雖不是情花但卻勝似情花。

    因為它象徵著矢志不渝的愛情。

    其果實有毒。

    正如這劍一般。

    拿起劍的時候,便中了劍的毒。

    拔出劍的時候,便是這毒發的時刻。

    只是這『毒』,發作時要麼毒死敵人,要麼毒死自己。

    其實這紫荊劍在原來並不叫紫荊劍的。

    直到歐雅明上位后,這紫荊劍才改了名。

    歐雅明是『劍子』,他的劍也叫做劍子。

    所以原來歐家『劍心』的劍,就叫做劍心。

    為何歐雅明要把這『劍心』劍改成紫荊呢?

    這一點沒人知道。

    歐雅明也從未開口解釋過。

    不過既然家主這麼定了,無非也就是換個名字而已。

    沒有人會去深究。

    但歐小娥不同於旁人。

    雖然她的外在很是豪放,比男人還有氣概。

    但她的內心卻比那些大小姐還要玲瓏的多。

    任何事情,她都喜歡刨根問底。

    如果沒人可問。

    她便會用被子蒙住頭一個勁兒的想。

    想不通時,不吃也不喝。

    直到想通為止。

    但對紫荊劍為何叫『紫荊』。

    她卻是到現在都只想通了一半。

    另一半,是再遇歐廚的那一天,晚上狄緯泰的演習中,歐廚告訴她的。

    「你知道為何要把『劍心』改成紫荊嗎?」

    歐廚問道。

    「我不知道。曾經我想了很久,但卻是沒有想明白。」

    歐小娥說道。

    「沒有想明白就不想了?你倒是變了很多。」

    歐廚說道。

    「我沒變,只是這件事如果再想下去,我就要餓死了。要是餓死了,那便永遠都沒有機會想通了。」

    歐小娥尷尬的說道。

    「沒錯……無論什麼時候,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打擊。只要活著,就總有希望能改變,能翻身。想問題也是一樣。」

    歐廚說道。

    歐小娥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竟現在的歐廚已經不是從前。

    不是那位和藹可親的大哥哥,不是那位歐家最為出色的鑄劍師。

    他已是歐家的叛徒,歐家的敵人。

    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

    要說變。

    或許變的是他才對。

    「那你知道為何要改名為『紫荊』嗎?」

    歐小娥問道。

    「你知道紫荊花的象徵嗎?」

    歐廚反問。

    「知道,是矢志不渝的愛情。」

    歐小娥說道。

    「那你懂得愛情嗎?」

    歐廚接著問道。

    歐小娥有些臉紅。

    豪放如她,在大庭廣眾下被問及這個問題是,還是會不好意思的。

    她也有個懷春之時。

    心中自是有傾慕的男子。

    只不過,她的確是不懂愛情。

    傾慕不是愛。

    那只是一種崇拜帶來的吸引。

    若是拋開那些能夠讓她崇拜的優點,她所傾慕的人和其餘的路人沒什麼區別。

    愛情的本質就是接納。

    無論好壞有缺,全都能接納。

    一個人站在光環下。

    光芒萬丈時,傾慕之人也會很多。

    只有褪去了光環。

    還仍然對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牽腸掛肚,有所傾慕的。

    才是愛情。

    歐小娥至今還沒有遇到一個能讓她如此的人。

    所以她還不懂愛情。

    「愛情是這個人間最為柔軟的東西。而劍相反,它最銳利。劍與愛是兩種極端。」

    歐廚說道。

    歐小娥點了點頭。

    這句話她倒是聽懂了。

    而且他也明白這物極必反,兩個極端定然不可共存。

    「所以要麼用你手裡最銳利的劍,去斬斷柔軟。要麼就放下劍,全身心的去撲向柔軟。這就是紫荊劍『紫荊』之名的含義。」

    歐廚說道。

    歐小娥愣住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紫荊劍。

    突然覺得向來短小精悍的它,變得異常沉重起來。

    柔軟和銳利。

    正常人當然都想選擇柔軟。

    就是一把木椅子,坐的時候也習慣往上面放一個墊子。

    不為裝飾,只是這樣坐上去更加舒服罷了。

    柔軟總是讓人舒服。

    銳利總是讓人艱難。

    歐家別的『劍心』有何種境遇歐小娥並不清楚。

    但是她的這把紫荊劍,殺過雞,宰過羊,也刺過人。

    或許這柔軟已經被她的每一次出劍,一點點的消磨殆盡。

    只剩下最後的幾縷情絲,縈繞在劍身。

    友情,愛情,親情。

    各有一縷。

    三縷情絲互相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若是連這三縷情絲都斷了,那歐小娥便也不是自己了。

    難道想當天下第一的劍客,就非得變得無情甚至無我才可以嗎?

    自從歐廚告訴了她這些之後,歐小娥就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今早她去拜會歐雅明的時候,很多次她都想把這件事問個清楚。

    歐雅明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糾結和猶豫。

    所以只對她說了一句話:

    「劍在你手。何時該拔劍,何時該殺人都由你定。拔劍為何人,殺人為何目的,也都由你定。」

    這句話說得極為模稜兩可。

    對歐小娥而言,等同於沒說。

    因為她想要的是明確的答案。

    然而歐雅明告訴她的,卻是仍舊讓她憑一己之力想通透。

    但在此刻。

    歐小娥卻對歐雅明的話認識的更深了一步。

    因為現在她拔劍是為了友情。

    目的是為了捍衛劉睿影這個朋友。

    情絲是斬不斷的。

    雖然情絲的存在會讓劍變得不那麼純粹。

    可正是這種不純粹,讓她的心柔軟的同時還不失銳利。

    這麼多年來,歐小娥一直都是為了自己出劍。

    這是她頭一回為了旁人。

    說不上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但是他的劍上卻從此多了一份責任與守護。

    若是歐雅明看到,他定然會極為欣慰。

    因為歐小娥總算是學會了擔當。

    紫荊劍的劍法共有七層。

    分別是有紫荊,見紫荊,催紫荊,開紫荊,動紫荊,入紫荊,掩紫荊。

    第一層,『雕欄玉砌見紫荊。』

    乃是重招不重意。

    拔劍后,紫光漫天。

    氣勢恢宏。

    猶如在一座雕欄玉砌的高台之上,傲然著一朵紫荊花。

    美麗,妖冶。

    眾里尋它千百度。

    驀然回首。

    一朵紫荊。

    只在那朱紅深處。

    第二層,『落盡瀟湘見紫荊』。

    當追尋探訪的人,走進了這一片劍光中后。

    撥開這雨幕紛紛。

    裁斷這煙霧朦朦。

    好像一根繡花針。

    一寸一寸的朝著那紫荊靠近。

    只不過。

    究竟是自己是手握繡花針的綉娘?

    還是綉娘手中錦緞上還未完成的鴛鴦?

    這天地已然顛倒。

    只為了一窺那紫荊全貌。

    第三層,『東枝憔悴催紫荊』。

    剛能一窺真容。

    卻發現這紫荊略顯病嬌。

    枝葉生愁。

    花蕊含淚。

    照水扶風中似喜非喜,似憂非憂。

    即便再進一步,就能將其摘下。

    卻也要止步不前,不敢高聲。

    唯恐驚動了這片刻紫荊的顧影自憐。

    人們對弱小的事物往往會新生悲憫。

    對這弱小之下的的鋒芒卻盡皆視而不見。

    若是最終能夠死在自己的悲憫之下。

    想來也只有些許後悔。

    不會夾雜任何憎恨。

    如此,也算是釋懷了大半。

    第四層,『白地旌旗開紫荊』。

    初知驚艷。

    初見猶憐。

    未開之時猶抱琵琶半遮面。

    全開之時銀瓶乍破蕊漿迸。

    不但是眼中看到了盛況。

    鼻中也傳來了花香。

    甚至耳中,還聽到了花瓣慢慢綻放的聲音。

    口中,嘗到了蕊蜜的香甜。

    紫荊劍法行到了第四層。

    人之五感已被盡數剝奪。

    對於這眼前之花,只能是予取予求。

    第五層,『迴風暮天動紫荊』。

    一靜不如一動。

    靜美不如東美。

    一位佳人,若只如花瓶般靜立。

    不說不笑,不吃不喝。

    三日之後,待看遍了美好,便只能用來接灰。

    若是佳人時而秀美微蹙,時而嘴角微嗔。

    便猶如水墨畫中的釣叟突然提竿起魚。

    怎能不讓人欣喜?

    其實這紫荊花沒有動。

    四周也並沒有風來襲。

    動的,只是自己的內心。

    二人交戰之時。

    無論你拔劍前是何等的猶豫,彷徨。

    可一旦出劍,剩下的只能是一往無前的堅定。

    劍如何動,心都不能動。

    到哪若是自己的劍,能讓對方心動。

    那高下勝負乃至生死,也就變得一目了然了。

    在離開歐雅明的住處時,歐小娥已經處在這第四層的瓶頸。

    她只欠缺一個契機。

    然而在她剛剛再度抬起紫荊劍,並用劍尖指向這繃帶怪人時。

    她知道,契機已至。

    就好似她用石頭砸爛窗戶時「啪」的一聲。

    歐小娥的紫荊劍法,在此刻突破了第五層。

    至於後面兩層的『動』和『掩』。

    她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現在,紫光漫天已成。

    歐小娥一步步,一層層的推進到了第五層。

    但對面的繃帶怪人,卻似乎是毫不在乎。

    無論這紫荊如何嬌艷動人,他也不在乎。

    不得已。

    歐小娥只能重頭才來一遍。

    這一遍。

    她的心卻先動了。

    因為她有些煩躁。

    一是因為她的身體,的確是沒有能量支撐他如此劇烈的戰鬥。

    二是因為她的思迅,的確是急於用新突破的劍法來將對方斬於劍下。

    煩悶和急躁兩種情緒從心底里生髮出來,漸漸蔓延到全身。

    也蔓延到了他的劍上,以及劍中的紫荊花上。

    歐小娥看到繃帶怪人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但他還是沒有動手。

    也沒有向後退去,以此和歐小娥拉開距離。

    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歐小娥的劍。

    紫荊劍法沒有攻招。

    也不全是守招。

    對方若是不動。

    這紫荊劍法就好像戲台上的刀馬旦舞弄華槍一樣。

    除了對自己的消耗急劇增加以外,卻是不能傷及對方分毫。

    但是天下間有幾個人,面對紫荊劍的凌厲繁雜,還能無動於衷。

    顯然,這繃帶怪人就是。

    歐小娥有些心虛。

    若是對方就這般和自己僵持下去,那輸的定然是自己。

    因為她耗不起。

    其實這也是紫荊劍法唯一的破解之策。

    或者說前五層的破解之策。

    若是歐小娥練成了后兩層,集紫荊劍發大成的話,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第六層,『不放西風入紫荊』。

    乃是紫荊劍法中唯一的攻招。

    西風只是個象徵。

    西風起,花葉落。

    它總是意味著凋零與衰敗。

    只不過。

    這凋零的不是紫荊,而是對方的生命。

    紫荊花,有花瓣萬千重。

    可是對方的生命只有一條。

    紫荊花,即便是凋零之後來年還能復生。

    可是對方的生命卻是一去不復回。

    人站在紫荊花前。

    西風環繞著紫荊花打轉。

    不放它進來,這西風自然是入不了紫荊花中。

    既然入不了,便無法使得紫荊花凋敝。

    但西風絕不會空手而歸。

    西風為永恆,紫荊花又生生不息。

    凋敝的對象,只有這花前之人。

    這可不是讀書人酒後醉卧花下的浪漫。

    雖然死在紫荊花下也很浪漫。

    但這浪漫的代價太大。

    從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只會把紫荊花澆灌的愈發鮮艷。

    就算是歐小娥只練成了紫荊劍法的前五層。

    他也不相信這繃帶怪人能夠一眼堪破其中的玄妙。

    紫荊劍發的關鍵在一個『欲』字。

    無論哪一層,無論多少層。

    也都是為了逐步加身這『欲』罷了。

    天下間沒有無欲之人。

    所以這歐家的紫荊劍法才能無往而不利。

    第三遍。

    歐小娥已是用出了第三遍。

    她第三次的,把這紫荊劍法從第一層使到第五層。

    這一遍,她更加的煩躁。

    陰陽已然顛倒。

    但結果卻是歐小娥變成了錦緞。

    對方才是繡花針。

    他也不一定要綉那習水鴛鴦。

    或許他只想綉出一個『死』字。

    第三遍行至第三層。

    歐小娥已經感到自己體內勁氣不支。

    她想速戰速決。

    所以鋌而走險,臨時變招,筆直的刺出了一劍。

    這一劍,歐小娥把渾身上下能調動的勁氣全部濃縮於劍尖處一點。

    豆大的紫光。

    比之先前,已然十不存一。

    可是其中蘊含的殺機卻不是此前的漫天劍光所能比擬的。

    紫荊花徹底綻放。

    露出了它隱藏在花瓣與花蕊間的鋒芒。

    紫荊劍在歐小娥的手中快速的刺向繃帶怪人的咽喉。

    不知道為什麼。

    劍客總是對人的咽喉情有獨鍾。

    雖然咽喉是人的要害。

    但人之要害卻不止這咽喉一處。

    心,腎,肝,脾,胃。

    這些位置若是中了劍,也定然會身死道消。

    但劍客卻偏偏選擇了咽喉。

    就好像這紫荊劍的以劍之名,是由最柔軟和最鋒銳構成的一樣。

    人的咽喉,起步就是人身上最柔軟的部位。

    用天下最鋒銳的利器,刺進人身最柔軟的部位。

    如此手法帶給劍客的成就感遠勝於其他任何部位。

    所以劍客只喜歡用劍刺進對方的咽喉。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只有刺向對方咽喉時,劍才是近乎於平的。

    曾有人說過:

    「背後傷人的人,不配用劍。」

    所以這劍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器。

    即便是殺人,也要堂堂正正,平平整整。

    總管人生,只有刺入咽喉才算是最為君子的行為。

    況且,劍入咽喉。

    帶出的血並不多。

    在劍離開咽喉之後,才會有大股大股鮮血冒出來。

    不過往往還伴隨著中劍之人的「咳咳」聲。

    這往外湧出的鮮血,被氣流融入。

    漸漸的化成血沫。

    所以這從咽喉中拔出的劍,只會帶起一串飄零的血花。

    並不會弄得稀里糊塗的,過於腌臢。

    這既是給自己尊嚴,也是讓對方死的體面。

    歐小娥的臉上浮現除了一抹笑意。

    按理說,殺人時是絕對不該笑的。

    無論對方和自己有多麼大的愁怨,都不該笑。

    因為任何一條生命的逝去,都值得被嚴肅對待。

    就好像劉睿影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那兩名紅袍客掩埋了一樣。

    不過歐小娥笑的並不明顯。

    她只是輕輕的扯了扯嘴角。

    可是她的心中,卻笑的要比紫荊花盛開還要壯麗。

    因為歐小娥的劍尖已經點到了繃帶怪人的咽喉。

    對方竟然直到自己的咽喉被紫荊劍點住,也沒有出手。

    雖然很是奇怪。

    但歐小娥已經無暇於此。

    她開心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件是她突破了第五層紫荊劍法。

    說起來,這還是劉睿影的功勞。

    若不是和劉睿影在定西王城的祥騰客棧中,機緣巧合的結識了,也不會生出後面這些故事。

    沒有故事,羈絆也無從談起。

    沒有了羈絆,她也不會再餓肚子時想找他一起吃飯。

    吃飯看似小事,但一個人吃飯未免過於孤單。

    況且吃飯和睡覺一樣,都是人最舒服,最享受的時刻。

    這般私密且痛快的時光,歐小娥自然是想與她最認可,最親近的人分享。

    這便是她第二件高興的事。

    她總算是能放下架子,卸去偽裝,踏踏實實的交了一個朋友。

    其實是兩個。

    只不過她現在劉睿影的屋中。

    只不過這次為劉睿影而拔劍后,酒三半卻是也要略微靠後一些。

    這種興奮和激動是掩飾不住的。

    所以她才會犯了大忌,在殺人時笑起來。

    但是,這笑容比紫荊花綻放的時刻還要短暫。

    一閃而逝,至少還有一閃的時光。

    歐小娥的笑容,卻在臉上還未閃過,就已然凝結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