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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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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 第92章 廟裡燒了

    兩碗熱面下肚,已近宵禁。

    陳箋方將顯金送到小院門口,便拎起櫻花樹下的布袋往外院走。

    顯金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少年的背影,轉頭進去,就着張媽媽提前打回來的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後,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顯金以爲心臟瞎他媽一通亂跳後,總要失一失眠以示尊重。

    誰知吃過清湯麪的夜晚,肚子飽飽,快樂無邊,異常好眠。

    照例是第三聲雞鳴起牀(夏令時大概在早上五點半),顯金睡眼迷濛地翻身爬起,眯着眼拿柳樹枝沾上牙粉,認認真真地刷了三遍,牙粉中細辛與薄荷的味道沖鼻,顯金終於由內到外的清醒過來。

    照例是一套八段錦混合一套五禽戲,打得腦門沁汗,後背溼透。

    照例在溫水洗臉後,在一衆屎殼郎色的單衣中選了一件正宗屎殼郎,顯金拿出來端詳半晌後,垂了垂眼眸,重新換了一件小雞黃圓領衫,另套了米花鳥馬面裙。

    素淨還是素淨,卻生動溫和了很多。

    花廳早餐,陳敷一邊喝菜粥,一邊精準捕捉到顯金照例中的破例。

    “喲呵!屎殼郎蛻殼了!”

    顯金:“…”

    要是菜粥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可就憋喝了!

    陳箋方順着陳敷的話,擡起眼眸。

    陳箋方一愣。

    小姑娘眉目清麗地立在花廳陽光傾灑而下之處,小雞黃穩沉中帶了幾分跳躍,米花鳥的馬面裙上繡着黃色的迎春花,映襯着她白皙的面容與上挑的細長眉眼。

    十分的,好看。

    陳箋方低下頭,喝了口粟米粥。

    張媽最近手藝回潮了啊。

    粟米粥,放什麼糖啊。

    “二郎說昨天已經跟崔家提退親了,照我看,趕緊把左娘那丫頭髮嫁了得了!免得夜長夢多又落回七叔手上。”

    陳敷吃口脆鹹菜,眼裡看着桌上的甜豆漿,嘴上也不停歇。

    喝不成,根本喝不成。

    啥好吃,他啥就不能吃。

    顯金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又想起陳敷誠然是個死紈絝,但也是個路子頗廣的死紈絝——日日在外吃喝,怎麼着也得認識點人吧?

    顯金道,“若是您有人選,倒也能推薦一二。”

    “我還真有!”

    陳敷坐直身,“小稻香的少東家,你曉得吧?長得個脣紅齒白,小鼻子小眼的,家裡關係簡單的咧,只有一個寡母,別看人現在酒家不大,人家手藝硬的,以後前途好的咧!”

    顯金倒是若有所思,“…他確實長得挺好看的。”

    頎長白皙,有點像會唱跳的男愛豆。

    陳箋方:“…”

    這就是你和你爹擇婿的要求嗎?

    別人要求女婿或高中榜首,或富甲天下。

    你們要求女婿脣紅齒白,小鼻子小眼。

    陳箋方默了默,再問陳敷,“三叔可還有其他人選?”

    陳敷連聲道,“有啊!還有溪香閣的,也是個好的,只是長相遠不如小稻香的少東家。”

    又是個廚子…

    “那不行,還是得好看。”顯金搖頭,義正言辭地Pass掉這個。

    陳敷附和自家姑娘,“是吧是吧!找相公,就得找好看、身體好、脾氣好、家裡不愁吃喝的…”

    你們倒還聊上了…

    陳箋方只覺額角都生出幾綹汗。

    算了,甭指望自家三叔了。

    陳敷靠譜,母豬上樹。

    陳箋方清咳一聲,打斷了陳敷的“紅脣中選論”。

    “倒也不需都是酒家出身,咱們家雖也是商賈,卻在宣城、涇縣兩地皆有店鋪,家中公田也有近千畝,不算弱勢。左娘雖是旁支,卻也不能單論相貌來找。家世、人才總要二者擇其一,方可。”

    主家幫忙找的親事,怎麼能只看臉——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陳家主支做事不地道,苛責怠慢宗族姑娘。

    陳箋方拱手謝了謝陳敷,“金姐兒忙着鋪子,我忙着學業與山院,此事還望三叔多多費心。”

    顯金看了眼陳箋方,低頭將白粥喝完。

    一頓早飯吃完,顯金與陳箋方一併出門,路過鋪子沒進去,反而與陳箋方一同向青城山院走去,陳箋方看了顯金拎着的布袋,笑道,“去茅草書屋?”

    顯金搖搖頭,笑着答,“給喬山長交文章來着——他老人家佈置的《春秋左氏傳》看後觀感,佈置一個月了,再不交,怕山長揍我。”

    陳箋方笑了笑,“怎麼讓你看史書?”

    顯金反問,“女孩子不可看史書?”

    陳箋方略一怔愣,“.並非此意,只是史書枯燥乏味,其間寓意釋意多過故事講說,看起來不如”

    陳箋方本想說話本,卻隱約覺出他“話本”二字一旦出口,後果不堪設想,便及時嘴邊剎車,換成了,“看起來不如詩集或文集清麗雅緻。”

    噢,原是擔心她接受度的問題。

    顯金渾身氣勢一瀉,收回打在半路的鐵拳,頷首道,“倒也還好,左氏傳與其說是史書,不如說是相砍書,或故事遊記。”

    “從周王朝的興衰成敗,講到風土人情、民間誌異、禮儀規範、社會風俗.”顯金一邊走,一邊道,“特別是戰爭,描繪栩栩如生,看得叫人直起雞皮疙瘩。”

    陳箋方詫異地看了顯金一眼。

    上一回,這姑娘還在看《說文解字》.

    這一回,已可圍繞左傳侃侃而談。

    究竟是喬師確實教授指點的功夫過硬,還是顯金十足聰慧?

    一路二人時不時搭兩句話,剩下的便是默契的沉默,陳箋方將顯金送到喬放之專院門口後,便匆匆向教捨去。

    陳箋方白日步履匆匆的背影,與夜裡送她回小院的背影重合。

    顯金倒是很想和他說一句:倒也不用做什麼都將她送到門口

    她生理年齡十六歲,心理年齡二十四,在哪兒也丟不了。

    怎麼着也不需要人手把手、腳跟腳的十八里相送。

    屋裡亮堂堂,顯金心惶惶。

    原因無他。

    只因喬放之拿着她的卷子,越看,眉頭越皺,嘴角越扁。

    隔了半柱香的時間。

    喬放之將她的卷子放下,皺着眉頭,拿手揉了揉山根,語氣十分滄桑。

    “你這卷子吧,我看不懂,估計你自己也看不懂。

    “一會兒你拿到廟裡燒了,讓神仙菩薩看看能不能看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