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檻: 第65章 轉折關頭
佑兒哪裡正經伺候過人安置,平日裡宋轍可不使喚他做這些事,隨鄔榆進了屋福身道:「奴婢只會看帳灑掃,還沒學過近身伺候。」
沒學過?鄔榆更來了興致,笑著拉她坐下問話:「你的意思是……你家大人並為讓你近身伺候過?你二人那般親密,我還道你是他房裡的人咧!」
宋轍與她一直守禮,何曾親密了?
佑兒只緣身在此山中,解釋道:「大人心思從來是在公務上,還請副使不要誤會。」
鄔榆嘖嘖幾聲,想起宋轍那死板模樣,搖頭晃腦發笑,起身張開雙臂道:「既然他未教過你,不如就讓小爺教你?」
話音剛落,屋門就被宋轍推開,面色凝重得比這大雪天還瘮人,眉頭緊簇成一團道:「她並非你往日調笑取樂的姑娘,你莫要為難她。」
習武之人,早就聽到外頭宋轍的腳步聲,怕是站了半個時辰了,再不讓他進來,豈不是要在自己衙門凍暈過去,成官場上一樁美談。
鄔榆被他這般說卻半點不生氣,臉上的笑更甚許多。
往日裡宋轍都是風輕雲淡的,哪裡得見今日這般急火攻心的樣子,他實在瞧得有趣。
「我何曾輕薄怠慢她了?鄭姑娘你評評理,小爺可為難過你?」
佑兒顯少見到宋轍發怒,忙道:「大人放心,鄔副使並未為難奴婢。」
誰知宋轍聽到她這話,不氣反笑,冷聲道好。
鄔榆樂呵呵看著他說下文,佑兒也以為他要說留下伺候的話時,誰知宋轍話鋒一轉道:「既然鄔副使要安置了,你就隨我繼續對帳,莫要貽誤正事。」
看著佑兒被宋轍帶走,鄔榆捧腹大笑,覺得自己總算贏了一回。
宋轍果真沒叫佑兒休息,二更天了還讓她與自己一起對帳。
這才是為難了佑兒,本來前幾日就因為鄭大的事沒睡好,眼下還頂著困意扒拉算珠。
一開始困意上頭時,她還能撐得住,到後來實在堅持不下去,一頭栽進了帳本上。
院中風雪交加,惹得他桌案上也是燭火搖曳,勾得他心如浮萍飄拂。
過了許久,宋轍才伸手輕輕觸碰她的髮釵,掐絲的杏花蝴蝶在髮髻上安靜透著光亮。
佑兒醒來時,見自己竟然在宋轍的床上,竹青色床帳將她護在其中,透過朦朧薄紗往外瞧,哪裡有宋轍的人影。
今日沈謙親臨清吏司衙門,宋轍一夜未眠,老早就去前院安排妥當。
如今正迎著沈謙去公房議事,九成的心思都在朝政公務上,唯留了一成還在這屋裡,如同硯台里還未凝固的墨,在陪著佑兒。
佑兒將屋子拾掇好,去了廚房幫忙,才聽說尚書大人來了。
屋裡的炭火燒的足,宋轍此時額間已有些許汗水。
「八處碼頭每年漏報至少五十萬兩銀子,你宋轍先前是真不知情?」沈謙看著那白紙黑紙,只等宋轍一個說法。
宋轍忙起身作揖道:「下官的確有失察之責,這三年下官到山東實在艱難,可朝廷既然將這衙門交給下官,必然是有過思量的,想來是因為下官拜高閣老門下,定然認為下官學得平衡本事。」
沈謙詫異抬起眼眸,冷笑道:「在官場裡做泥鰍罷了。本官好像還從未問過你,為何如今又敢這般行事?難到不怕你的恩師將你逐出師門?」
知沈謙素來是厭煩結黨營私之輩,只是個人有個人的造化,他若不是與皇上年少情誼,又怎會如此獨善其身。
「時也命也,如今若還做牆頭草不表明心意,將來只怕落不的好。」宋轍坦誠道。
倒是個妙人,沈謙捻了本帳冊看道:「他們自以為萬全,實則皇上早已知曉這些勾當,只待如今羊兒已肥再清算。」
自入冬後,北面江流結冰,朝廷已派兵迎戰韃靼,而今糧草充沛才是關鍵。
這些道理宋轍心頭明白,為君為臣都有自己的籌謀,可世道里承擔苦難的卻只有百姓。
見他眼中有些悲憫神色,沈謙冷肅的神情緩了幾分:「罷了,你也算是功過相抵。既如此下午就讓趙炳親自提審劉氏兄弟,想必是出熱鬧戲。」
「多謝部堂開恩,下官謹記於心。」
公房外是一排瀟湘竹,翠綠的葉上已疊了幾層白雪,皚皚如瓊花。
宋轍將沈謙送走後,站在樹邊瞧著雪漸漸化落成雨滴下,心頭將這些日子的點滴又過了一遍。
「大人,小心著涼。」話音剛落就覺得身後一暖,原是佑兒墊著腳為他披了斗篷。
宋轍彎著腰笑得溫柔,雙手接過綢帶自行繫上,才問道:「鄔副使呢?」
「奴婢方才過去時,屋裡早沒了人影,怕是有事出去了吧。」佑兒見他眉宇間依舊帶了些愁緒,關切道:「難道那位尚書責罰了你?」
外頭冷風吹得人哆嗦,宋轍帶她回了公房,邊添炭火邊道:「你放心,部堂並非那些歹官,只是我心頭還掛著一件事。」
「方才部堂說了句鹽稅,因此我想到那日瞧見販賣私鹽的事。」
屋裡頓時暖和許多,兩人對坐窗下,頗有閒敲棋子落燈花之意境。
「鹽引由知府衙門分賣,提舉司製鹽,轉運司徵稅,經漕運衙門水路入京,清吏司只做盤點稅銀,其他並不參與。」這陣子佑兒在衙門裡也學了不少,各稅類種別,信手拈來:「不論私鹽官鹽清吏司都摸不到,真難查得緊。」
說到此處,宋轍面色也冷了幾分:「我瞧著部堂的意思,怕是要拿這鹽引做文章。山東幾處鹽場都臨著登州地界,那處涉及軍政鹽還有海貿往來,這裡頭的水實在渾濁。」
俗話說引蛇出洞,皇上這是要一步步斷了公孫黨在山東的財路,將他們逼得窮途末路,而後一網打盡。
見佑兒一臉憂心,宋轍安撫道:「這事還不急,且要等眼前這事過了再說。」
地牢之中,寒冷無比。
劉祿讓劉禮將外袍脫了給他蓋上,這才暖和幾分。但反觀劉禮冷的縮在牆角發抖,臉色也發青了。
「待此事了結後,你就去將溫泉莊子好好修葺一番,家裡的事暫時不要操心了。」劉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劉禮聽的這話,眼中不屑之意暗藏,看著遠處走來的衙役,忽而詭異笑道:「兄長以為自己還能回去?」
劉祿來不及問他是何意,牢房門就被衙役打開:「奉撫台之命前來提審二位!」